【上一章】二、一个新朋友
在蓝谷的秋天到来前，江月掉牙了。这是她换的第三颗牙齿。
江月记得换第一颗门牙，是在六岁半岁的时候，那时她还在橄榄。爸爸妈妈都还在身边。
江月刚进六岁，爸爸妈妈就开始留意江月的牙。可是江月的牙和江月一样调皮，甚至还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们越是关注它，它就越没动静。周围和江月差不多大的孩子陆陆续续都开始换牙，就江月还一嘴小小尖尖的乳牙。
橄榄有个习俗：小孩换下来牙齿后，要笔直的站好，上排的牙要扔到床下，下排的牙要扔到屋檐上，这样牙齿就会朝着扔牙的方向整齐的生长。
江月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如果牙齿被老鼠叼走了，牙齿就不长了吗？如果扔牙的时候没站直，牙齿就会长歪？江月对此半信半疑，她想尝试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然而，不管她怎么想的，江月的牙还是稳稳的长着，没有一点让江月做勇士的打算。
这让她有些泄气。虽然江月总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羡慕那些互相监督不出习俗界限的孩子。她甚至偷偷的觉得上回丫丫往房顶上扔牙的姿势好看极了。
一天，大虎径直跑到江月家门口，神气的站直身体，小手熟练的把什么东西往江月家屋檐上扔，屋檐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江月好奇的问大虎：“你把什么扔我家屋檐上？”
“我的门牙！”大虎一边响亮的回答，一边得意地呲着牙露出门牙上的几个洞。
江月仿佛看到大虎门牙上的空洞在得意洋洋的朝她吐舌头扮鬼脸，她心底升起一股不服气：不就是换颗牙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特意跑到我家来炫耀，谁还不会换牙了，哼！
想着想着，江月有些恶作剧的大声冲大虎喊：
“大虎，我不和你玩了，你没有门牙，真丑！太丑了！”
大虎平时什么事都习惯听江月的，因为他觉得江月说什么都很有道理。好不容易在换牙这件事情上超越江月，立刻变成吹满气的气球，终于在江月面前扬眉吐气的飞了起来。然而在大虎形成的“江月都是对的”思维下，被江月的话一激，这唯一的一件得意的事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嗯，江月说的好像挺有道理，我缺牙也许真的太丑了！想到这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大虎，一下子就蔫了，不多一会儿就耷拉着脑袋回家了。
好在，江月终于在六岁半这年掉下第一颗牙。
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白天，橄榄还下过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经雨水一浇，更加阴冷。然而寒冷的天气也抵挡不住人们辞旧迎新的热情，屋外接连不断的鞭炮声使得这个常年宁静的村庄显得格外热闹。尤其是天空中那一亮一亮的烟花，映照进透明的玻璃窗，江月默默的念叨：“红色，黄色，绿色，玫红色......”
此时，黑白电视里到处是一片锣鼓喧天的景象，街道上挂成排的灯笼和小摊上摆着的红红火火的对联，无不在显示着外面世界和橄榄不一样的热闹，江月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念头。
江月的心在屋外的热闹和电视里的热闹间来回摆动，几个回合之后终于坐不住了，她掏出自己平时攒的零散的一把角票，急匆匆的丢下一句“爸妈我去找大虎丫丫他们玩会”，还没等江父江母回应，“砰”的一声关门声之后已人影全无。
小伙伴们穿着家里新做的厚厚的棉衣棉裤，摸着黑打着手电兴致勃勃的跑到村头二狗家开的小卖铺，几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目的明确的找到了儿童烟花的聚集处。这些儿童烟花花样虽然年年都差不多，但孩子们从来没有觉得腻味。就像年年都过除夕，人们不厌其烦的年年重复的张灯结彩添新衣到亲朋好友家串门拜年。江月此刻只觉得眼前那些琳琅满目的烟花像被关了一年禁闭后争先恐后的需要他们带来解放。
孩子们的确也是这么做的，他们迫不及待的挑了几样：烟花棒、青蛙跳、彩花火箭、旋转蝴蝶，仙女散花，冲天炮、摔炮。
二狗媳妇给他们把烟花装在一个红色塑料袋里，大虎负责提着这一小袋的宝贝，这下小伙伴们的中心变成了大虎。大家簇拥着大虎兴高采烈的往回走。
丫丫胆小。她总是挑烟花中最斯文的烟花棒，其他的几样从不碰。江月不一样。大虎拿了个摔炮淘气的往丫丫的脚下摔，想吓丫丫。丫丫好似完美配合大虎似得给吓得哇哇乱叫，嘴里还忙不迭的的警告大虎，“再吓我告诉爸妈了”。江月爱打抱不平，她也抓起一把摔炮，跟大虎对阵。
孩子们一窝蜂的玩起来，一会儿“两军对垒”，一会儿围在一起放彩花火箭，一会儿追着旋转蝴蝶跑，村子的上空满是烟花炮竹混着孩子们兴奋的“哈哈”声......
在这之前，江月的一颗上门牙已经松动了一段时间。一开始江月受宠若惊的连吃饭也是小心翼翼的，往嘴里送食物的时候，每每到这颗特殊的牙齿跟前都会故意拐个弯避开它。现在，它是江月的一个小宝宝，她只要醒着的时候就不能不去想着它，保护着它，担忧它随时掉下。矛盾的是江月却总是忍不住用下牙不停的去晃这颗松动的牙齿。就像上瘾一样。这大概是江月的烦恼，一边担忧它会不打招呼就掉下，但又希望它赶快能掉下来。
最好是现在。
就像是个魔咒，就在大家都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江月突然觉得那颗松动的牙齿有点痒痒，她停下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去晃了晃。
这时，一个孩子看到突然安静停在边上江月，想吓一吓她。他蹦到江月的身后猛的拍了一下江月的背，“哇”的大叫一声，江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江月一个猛回头，加上手一抖，那颗早已蓄势离开牙床的门牙毫无防备的给带了下来。江月有些蒙，右手无意识的一甩，那颗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门牙迅速没入黑漆漆的夜色中。
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江月就这样草率的失去了一颗门牙。没有郑重其事的站直扔床底，没有心底虔诚的默念“牙齿牙齿快快长出”，她甚至没来及注意到自己是否有站直了身体。
虽然江月一直对换牙习俗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也曾和小伙伴们吹牛自己将来要把换下来的牙齿埋在妈妈种的月季花下，小伙伴们纷纷表示了对江月的崇拜。然而当真正找不到牙齿的时候，江月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忧，牙齿不会真的就不长了吧？在那之后，江月嘴上说不在乎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度过了几个月，直到新的门牙长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江月发誓再也不吹牛。
【下一章】四、换牙风波（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