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不打鼾的。当然了,似乎女士少有打鼾者,除非体型特别胖硕。
家中某人说他也是不打鼾的。其实他哪里是不打鼾了,只是打鼾不自知而已。
特别佩服某人的是,他似乎有本事前一秒钟头刚挨着枕头,下一秒钟即刻鼾声大作。其声可大如嘈嘈,小似窃窃。有时如雷声轰鸣,如台风过境,如火车进站的笛音;有时又似雨点初起,似秋虫呢喃,似怡然自得的口哨……有的时候前一声高亢扬起,在抵达最高音的临界点,却轰然下滑,以一个低沉拖曳的“嘘”音草草收场。有的时候以一个较低的音起势,中段飘在高处,滑翔几个音阶后,又回到低音的区域。有的时候像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嗖嗖”的一颗紧撵着一颗——咦,狮子座流星雨?有的时候短暂停歇,暴风雨前的平静,黑暗里都能感到四周被一层莫名其妙的低气压笼盖,果不其然,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疾风骤雨般的,额,鼾声。
……
而这些,他都不自知。
他如何知晓,有多少个夜晚,隔着梦的彼岸,他在一头安睡,昏睡,放肆睡,另一头则是一颗被猫爪挠着般,抓狂的灵魂,无处安放。
他如何知晓,又有多少次,被搅扰得恨不能掐断那些高一声矮一声张扬的鼾声,就像摘掉一棵树上生出的,横七竖八的,狂放的枝桠。
想推他,只有醒着,那鼓那枪炮那笛那喇叭,才会戛然而止。可,身畔是壮硕的一座山,哪里能够撼动。而且,不忍心扰了那梦,扰了那这边高奏着凯歌,那边已坠入天花中的一团梦。
能够在这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前入睡,是种幸福。
十多年前,每晚挑灯夜读。喝很多的可乐,靠着那液体流经喉管时微微的刺激感,和饮料中些微的咖啡因提神。夜沉沉,四周寂寂。每每于实在撑不下去,两片眼皮即将粘上之时,对面楼房,不知哪一扇黑漆漆的窗内就会传来惹人发笑的打鼾的声音,“呼噜呼噜”,其间还夹杂了搓牙,咂舌之声,不由得让人想起某种动物来。就这样静静地听一会儿,笑一阵,立马就来了精神。
在峨眉山,歇息心所那次,因为按寺庙规定,男女要分开住宿,和豆儿住一处,某人单独住一间,和我们隔着好几个房间。他的隔壁住了几个投宿的年轻妹子,另一个隔壁是寺庙做饭的师傅。
夜晚,于万籁寂静之处,依稀地,浮起一阵鼾声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听,真切了,像飞机准备起飞时,马达蓄势的低吼。叫豆儿听,豆儿竖起大拇指:老爸真牛。
早间,和几个妹子在斋堂遇见。某人主动搭讪美女:昨晚耗子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动静大哦。美女们面面相觑,含笑不语。片刻,做饭师傅来了一句:还是你的动静大些。我和豆儿皆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