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迷迷糊糊中想到这是手机闹钟的声音。手在床头边摸来摸去,却没找到目标。睡意减去大半,努力回忆了昨晚的细节,才想起昨晚为了减少辐射,手机被扔在脚边了。关掉闹钟,头换一边,拿起手机,如往常一样开始刷空间动态,看到千篇一律的祝福、希望,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六月的第三个周末,预示着父亲节的到来。然而这与她什么关系,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一天。抛掉莫名的愁绪,关掉手机,起床,一天的开始。

一个多月的阴雨天气终于过去,福州的天空终于开始放晴。就好像她,总是做什么都难于掌握度,总会穿错了衣服,剪了不适合自己的头发,福州的天总让人感觉自己是蒸笼里的待宰品,只要稍微烫一烫,就能上锅。前一天还在考虑要不要掏出扔进密码箱的长袖,后一天真想抽死自己前天的想法。

走在路上,她在想自己会不会迟早有天脱水死亡,完全不懂,即将毕业的人,为什么还会被强制讲座这种事,很想有骨气的翘了。室友的一句,辅导员要点名,她只能耸耸肩,光荣就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赶到讲座地点,明显已经开始了,不好意思从前门光明正大进去,只好从后门跟做贼一样偷偷溜进去,穿过走廊,听到讲台上的声音时,她愣了一下,这声音,好熟悉啊,好像那个消失了好久的人。她耸了耸鼻子,找到室友占的位子,坐下。

脸上汗不断冒出,虽说空调有开,但对于刚进来的人始终都不够解热,拿出书本又死命扇了扇,才感到一丝凉意,也不知道出来前脸上的底妆掉了多少。她无暇顾及其他,扇风期间,瞥过讲台,那台上的西装笔挺,厚嘴唇,鼻子小小带着一丝秀气,头发往后梳的油亮。眼睛好像起了一层雾,她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不断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要冲动,这是讲座。可是眼睛不听话,雾越来越重了,嘴边划过一丝凉凉咸咸的东西,她赶紧低下头,不敢耸肩,怕让室友发现她的异常。

两个小时的讲座从未如此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终于熬到互动环节。不知前一个同学问了什么,讲台上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往上翘了不少。那一幕,真刺眼,她的心中像是被谁乱丢了一把火,无处释放,理智告诉她要镇静,可她还是举起了手。终于那个人发现了她,他的笑容好像僵住了,又好像是错觉,她不确定。前面听室友说,这个人姓什么来着,好像是于,呵,连姓都换了啊。“于教授,听了您的讲座,我感到受益匪浅。我想问下,于教授如此成功,想必家庭也一定美满幸福,不知道于教授能否给我们讲讲与家人的相处之道”。他的笑容消失了,她确定,她还看到他眼中的自己报复般的笑意。辅导员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打着哈哈,就结束了讲座。

她撑起伞,走在路上,后边似乎有人追了上来。她停下,冷眼旁观那个永远在外面仪表堂堂的人喘着粗气站在她面前。“妞妞,你听爸爸解释。”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臂,都来不及歇口气。然而和她什么关系,她扯掉了他的手,“我想于教授认错人了,我没有爸爸,我的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转身大步跑走,伞已经被风吹的变形,她也来不及管。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他是爸爸。初中之后的她怎么过来的呢,半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看到妈妈坐在地上,急切地呼唤躺在地上抽动的嘴中吐着唾沫的那个称之为父亲的人,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像是被谁摁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后面的后面她大抵不记得了,在家中一个人独自住了大半个月,自己煮饭、做菜,每天反复检查门窗好几遍,还没来得及,来得及和叔叔去省会城市,便传来了那个曾一直拿她逗乐的人就那么宣告离开,猝不及防。

她一直以来对父亲的生病、离去没有任何感觉。母亲和他人聊天时,总会说:“妞妞是恨着她爸的,在她爸走之前,都没去看看,哎。”是啊,是恨着吧,她总会记得那晚,母亲上着夜班,父亲九点之后还没回来。她不敢关门、关灯,怕错过他回来的那一刻。弟弟撑不过困意的袭来,沉沉的睡去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色渐渐加深,她听着电风扇不断转动的声音,和门外是不是传来的癞蛤蟆的叫声,总是缺少了一种声音——那熟悉的摩托声。不会在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还是被交警抓了,她心慌意乱地猜测,仿佛已经可以预见某种未来。她敌不过睡意,终于也倒了下来,但她始终是不安稳的,迷迷糊糊看着门外好多次,从夜色朦胧,夜色浓重到微弱的光亮照进屋内。不知是五点还是六点,她揉着惺忪的眼走出家门,想着要不要去父亲常去的地方逛逛。父亲打着呵欠,走进小区,她赶紧上前,问道父亲的踪迹。他不耐烦的说道,昨晚打牌通宵了。而他忘了带一个消息回来告诉,那一年,她读四年级。

他怎么好意思承认是父亲。她记得为了耽误学业,母亲都没让她在家守灵,直到入殓那个下午,她才回到家,和母亲一起跪在地上。她看着他的僵硬的肚子上一个一个凸起的瘤,看着一个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细粒遍布他的身体。她伸出手想拂去那些颗粒,母亲流着泪,制止了她的行为。

她都佩服她的记忆,她想起了每次他做错了事情,总是在她面前一遍遍拜托她不要告诉母亲;在他惹她生气时,总是像个认错的小媳妇一样,在她面前不断讨好;他还总是动不动就要和她开玩笑,总爱比较母亲和她的屁股哪个比较大,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还有什么呢,哦,还有,在他不断辗转于不同的家庭留守时,是他,让她知道了,她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美男子父亲,还特地绕了两个城市跑来接她。

她眼睁睁看着他像一个被抛弃的娃娃一样被几个人扔进了那个所谓的棺材,看着母亲挣脱了那些人的桎梏,跑到那个所谓棺材的面前,又被人用力的拖走。她呢,她只能在那嘶吼,手和腰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脱离她的身体,却无能为力。是啊,她怎么忘了,当初在大门口看着表哥抱着表姐,表姐那句,“那里面的是我的父亲啊”。她怎么忘了呢。

眼睛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流出,她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肩不断地抖着,嘴却除了抽噎,啥都干不了。为什么会这么累呢,为什么会这么伤心呢。她被自己抽泣的动作闹醒了,抹了一下眼睛,并没有泪,真不懂,为什么梦中那么伤心的事,却没有眼泪溢出呢。不知道愣着发呆了多久,直到闹钟声响起,摁掉,又是平常的一天,有什么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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