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老太太

一睁眼,是一张放大的黑脸,满脸黄褐色的斑块,脸上有两道泪痕斑驳,更显滑稽,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脸悲急之色,张口就喊,道:“娘,你觉着怎么样呢?!”

林蜜先是吓个半死,心中一跳,待他一喊一个娘字来,直接翻白眼了,差点没缓过气来。

那男子急的眼泪啪啪的掉,手忙脚乱的给她揉背,急道:“娘,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大哥已经躺着起不来了,你再有事,家里就真的天塌了,呜呜呜……”

林蜜眼前发黑,头发晕,战战兢兢的抬起枯的不成的爪子一看,直接啪叽一声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林蜜一脸生无可恋,她转首看着坐在边上照顾不离的“儿子”,嘴角一抽,这货的年纪比她在现代时的年纪还大啊,可以直接当她爹了……

她变成一个七十岁老太的事,没跑了。

七十就七十吧,胸瘪一点就瘪一点吧,关键是连牙都没了,头发也白了,掉的快成了秃子不说,腰也佝偻着,幸好不是小脚老太,不然她直接吊死去见阎王,还能省点力气不糟心!

林觅心里的滋味就甭提了,她在现代也不过才二十八岁,结果加班一倒过去,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七十的老太,心里可就别提。

虽然醒了,呆了会儿,但也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

不管咋样,总得活下去吧!

小老太今年七十,名字叫胡香,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是猎手,因为身手不错,这些年家里也不大差钱,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吧,但至少日子是不难过的,只是前两日上山遇着了一头虎,被追着跑了半座山,不慎掉到陷阱里去,虽未被老虎吃了去,但是腿却受了重伤,这古代是没有抗生素的,可不就发高烧,昏迷了?请了大夫来,大夫也摇头说情况不好,家里都照顾他去了,小老太年纪大了,哪里能受得住这个话?!大夫一说,一时想不开,嘎嘣一声直接嗝屁了,芯子就换成了林觅。

二儿子,三儿子都靠着大儿子过日子,一大家子并未分家,如今大哥一倒下,老太一倒下,家里可不就塌了似的?!

还好小老太胡香老伴早些年就死了,若不然她睁开眼变成了老太不说,还凭空有个七十多的老伴,她还不如死了快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也接受了现实。既来到了人家身上,就是有了因果,总不能只顾自己,而不顾原身的儿孙们。

七十就七十吧,都是捡来的命,算是白活的。

林蜜也算想得开,见原身二儿子这样哭的死了娘一样的样子,心里也过意不去的很,其实二儿子李寿真的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只是样子与他的名字半点不搭。古代哪怕日子再过得去,生活环境和条件也不算太优渥的,尤其是在农村里,这三十多饱经了风霜,像五六十似的。

得,她七十的身子,在这古代,算是长寿花了。

这个古代不是她所熟知的古代,是一个架空的叫苍国的国家,是一个新生的刚成立三十年的国家,胡香幼年时可是乱世,吃过苦头,如今苍国建立也不过三十年,乱世时满目疮痍,如今休养生息三十载,虽算不上多富足,但也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夭蛾子。林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拖着这七十的身子在乱世中生存。就凭她这糟践的身子,还不得被人给嫌弃死?!

她没有女儿,但是三个儿子,还算孝顺,至少她活着的时候,并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只是,这家里的顶梁柱一蹋,后面的事情和人心就不好说了!

“娘,你觉着怎么样呢?!”李寿也就来来回回总这么一句,大老爷们显得有些笨拙,虽是三十多了,但是爹在的时候强势,娘又精明,上又有长兄,他是不操心的命,如今爹死了,大哥也倒了,娘也倒下了,他整个人像是没了主心骨似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在现在这年纪倒不至于,只是在这闭塞的山村里,一辈子都没见识,没出过村的人,你要他有多么的能担事,那也不能!顶多是闷头做事,勤劳生存而已!所以,他现在是整个的慌了神的。

“要不要吃点?!”李寿小心的扶她,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娘?!”

“死不了……”林蜜见他这个样子,倒是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心酸和心疼,大约是原身的情绪作崇,心里闷闷的,她默默的对心里说道:放心吧,我会像对家人一样待他们。

话一说完,这心里就轻松了,浑身上下仿佛都轻松了,应该是原身放心的走了。

李寿小心的将碗端了过来,里面是小米粥,道:“娘,你吃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林蜜确实手脚都没劲,抖个不停,是真饿了,当下接过粥,稀里胡啰一古脑的倒进了胃里,快的三秒完事。

李寿目瞪狗呆,惊滞的看着他娘,都忘了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这呆样!

“你大哥怎么样了?!”林觅不等他回答就先下了榻,道:“看看你大哥去!”

李寿反应慢半拍,一听她这么说,忙来扶她,嘴里不停,道:“还没醒呢……”十分沮丧骇怕的样子!

林蜜本想不用人扶,但是她现在这身子骨不用人扶,还真不行,想了想又将嘴里的话给吞下去。上辈子忙工作,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直接变成了儿孙满堂,得,前世没想过的子孙孝敬,这捡来的生活,算是享受到了,想罢,也不拒绝二子的好意,跟老太后似的扶着他出了门子,就进了堂屋,出了大门,到了另一侧的门进去,就是老大的屋子。

家里不算穷,都是早些年老头子和老大的功劳,老大是老头子一手带出来的猎户,手艺极好,老二和老三胆小沉闷,不够机灵,老头子以前带过他们上山,但是看他们这呆头呆脑样,野兽来了爬树都不会的人,估摸着他们手艺没学过,早晚要被狮子老虎给吃了,所以后来就不带他们上山了,这两兄弟也没怨恨,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这些年也算老实,老头子在的时候,听老头子的话,老头子没了后,就听大哥的话,俗话说,长兄为父,富贵人家重视幼子,而穷人家,却是重视长子的,老的老了,可不就是老大当家了嘛?!

所以这些年,家里还算太平。日子也不难过,盖的瓦屋,还有个大院子,鸡舍猪圈,后院都有,就是老太自己的那间大屋就极大,她一人住一间,还是东厢。三个儿子一人一间套屋,套屋里面就是两间,一间是夫妻住,一间就是娃子们住,另外还有一个大堂屋,院子里栽了果树。这样的条件,在村里怕是算小富户了。一进屋,就是一屋子的哭声,呜呜咽咽的,老大媳妇姓胡,跟老太一个姓,这个年头,流行亲上加亲,胡氏就是老太娘家兄长的女儿,既是侄女儿,也是儿媳妇,正在榻边服侍着老大,老大一张脸青白着,有进气没出气的,右腿伤了,打了石板,这个热天,怕是得发炎。

一看这境况,林觅心里就突了一声。要糟!

林蜜前世是护士,毕业后,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十几个小时都在医院,什么伤患没见过?!她也护理过不少人,这个伤,没有抗生素,怕是难以活下来!

想道,便是心里一痛,有点浑浑噩噩的,前世的父母见自己死了怕是得伤心。来了这世,成为老太也罢了,还得承受丧子之痛。老太的脸可不就白了?!

还好前世她不是独生女,还有一个姐,一个弟,都挺出息的。她也能放了心,不至于叫前世父母也老年成为孤寡老人。只是伤心是避免不了了,但至少,不至于绝境是不是?!

只是这个大儿子,实在是!

胡氏一见老太这个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即声音就哭大了,泪流满面道:“娘,娘哇……要是李亭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办啊?!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下去,大狗子这样子,可怎么办啊?!”

大狗子也呜呜咽咽的哭着,十四岁的少年了,却有点痴呆,一看就不是健康成熟的。

林蜜脑子里嗡的一声,骤然想起来这老太临终的时候还祈过愿,哪怕自己的命换大儿子的命呐,也不能叫这个家散了!

老太实在太清楚了,这个家老大一倒,就得散!她自己这年纪活够本了,活下去也是太岁,不祥之身,估摸是有心病,觉得活太长克了大儿子。

这才祈了这么个愿来!只是胡氏这么一说,林觅就心疼起胡老太来,她这话多有歧义,老太不心疼自个儿子嘛?!

这个时候一软弱一向老太哭丧似的,老太哪能不想用自个命换大儿子的命去,这不,想不开,直接没了!

这嚎哭,叫林蜜心中恼怒,厉声道:“住嘴!”

胡氏一静,整个屋子都静了!胡氏战战兢兢的抱着大狗子看着胡老太,老二和老二媳妇,也是骇怕的紧,身边是两个瘦成猴一样的丫头,一个翠儿,一个果儿,瞧那鸡崽子似的,也是胆小的不成!

老三呢,名李,她还得挑起大梁来,当个封建大家长啊。

只是看老大媳妇这样子,林觅得先安抚她。这婆娘是真的怕了。

林觅坐了下来,看着胡氏道:“老大没死,我也没咽气,你哭什么丧?!吉不吉利?!老大累了一辈子,精明了一辈子,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家里要是苛待了你这个寡妇,老二老三得被人戳脊梁骨,你怕什么?!怕谁短了你的,苛待了你去?!”

胡氏一怔,随即低下了头,看样子紧张的情绪算是松懈了。只要婆婆不放弃她就好。她儿子是个傻的,可也是亲儿子,然而老太却有三个亲孙子,她是怕老太到时候嫌弃大狗子是个傻的。如今听老太这一话,她的心立即就定了。

老二老三媳妇却是隐讳的扫了老太一眼,见胡老太的厉色眼睛扫过来,顿时吓的心砰砰直跳,忙低下了头!怎么感觉老太比以前更精明强干了?!

婆母尚在,是个精明的,别说讲理了,便是不讲理,只要活着,她们就得夹起尾巴做人!现在可不是媳妇时代,而是婆婆时代!

当下怕老太看出自个儿心思来,便忙收敛了心神,不敢怎么样!

胡老太哪能不知?!她前世虽活的年份少,但现代见识大,什么没见过?!人性也就那么回事,大奸大恶的毕竟少,人嘛,就是个自私的本性,在医院里,什么狗血家长里短的屁事没见过?!一触眼神就知道了。

老大伤了,老太不好骂老二老三媳妇的,只是继续说胡氏,道:“便是我与老大真有个什么?!还能短了你们孤儿寡母的?!家业是老头子和老大挣的,他要是前脚没了,后脚就苛待你们,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良心?!”

老二老三都给跪下了,哭道:“娘,别说大哥不会出事,便是有事,我们做叔叔的,也不敢苛待嫂子和大狗子,长嫂如母,万不敢欺负他们的,更别说苛待了,娘这样说,叫儿子们怎么好?!”

“这话还像个人话!这才叹道:“起来!一大家子皮连着骨,你大哥还没怎么着呢,可不至于到这份上!”

只是今天这话,得说清楚了才好治,媳妇高氏,两个儿子,二狗子,三狗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也是有点惊骇的看着胡老太。

早些年孙子辈折了好些,都没能养大,古代生育年纪都早,所以媳妇年轻时生的几个都没能养得住。所以老头在世的时候,是真怕了,怕养不住后面的,因此,也弃了取好名字的心思,只叫狗子,大狗子,二狗子,三狗子,就这么浑叫着,如今孩子大了,也就没改,家里人也没能想得起来改!

也是,农村里的,只要不念书,不出村里出息去,改个什么名字,村里都叫习惯了,谁还能想得起来改个名字去?!

也就只有老二没儿子,两个丫头才有了丫头的名字,翠儿,果儿,倒也不难听!

胡氏是真怕啊,以前家里丈夫是顶梁柱,婆婆是自个儿的姑妈,她便是儿子是个傻的,她也不怕,家里老二老三靠着丈夫过日子,她也没怨言过,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姑母年纪大了,眼看就能入土,丈夫若是也没了,她一个寡妇,加一个傻儿子,怎么过日子去?!这傻狗子,便是说亲也难!也没个生计,又不会打猎,以后得吃土去,指望老二老三讲良心?!

有句话叫人走茶凉,老大一死,婆母再没了,她就是要饭去只怕也讨嫌!

因此她是最骇怕的,浑噩的抱着大狗子直发抖。

老二老三呢,却是怕家里一旦倒了,就散了,以后这生计,这日子怕是难过了。当然,也是伤心的,只是这伤心,也只是一时,远不及老大媳妇和老太的恐惧多!

树倒猢狲散啊,胡老太要强了一辈子,如今人一走,可不就眼见着家能散了去?!古时老人讲究个团圆,可是叫林蜜这么一看,倒看出家里不少的事情来。

她既来了,倒也不必按着胡老太的思想来。

儿孙满堂,其实人心各异,倒也不是说大奸大恶,只是性本自私,到了时候你不叫他们分家,他们就不分家了?!

不是这么个说法,要不然现代也不会流行小家庭的说法儿。也不至于发生那么多人一死,看老大这样子,林觅是真怕会出事,话说在前头,总是不差的,她便道:“我屋里有几个大箱子,钱财是没多少,但这些年攒下的东西却不少,虽不值钱,也得有个交代!老大不管有事没事,我话先放在这里,那些个东西,三成我留着养老,四成给你嫂子和大狗子立家业,还有三成,你们一人一成半!你们可有意见?!”

老二老三一听,先哭了,道:“娘,你说这话叫儿子们天打五雷轰了,娘还没死,大哥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能分些家产来,便是叫村里的长辈们瞧见了,也是骂我们不安的,娘,我们再不敢贪心的,这家业本就是大家挣的多,这些年,他担的多,娘安排便是,我们兄弟要是有意见,可就不是人了……”

林蜜松了口气,自个儿的儿子嘛,原身还是很清楚性子的。她又看了一眼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

老二媳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手却是攥的紧了,紧紧的揪着翠儿的衣服呢,翠儿不敢喊疼,只是抬起头看了她娘一眼。

老三媳妇倒是坦荡的很。算是个有良心的。

林蜜心里就有数了。

一个大集体,利益不好分配。哪怕有一个人不满,这伙就得拆,俗话说的好,一粒老鼠屎,能坏一锅粥。有一个人心里不平,长久闷下去,可不得平白的闷出怨恨来?!

胡老太是想不开,这个年代老的在的,也确实是没分家的多,但分家的也不是没有,基本上是这么个分法。谁的私产归谁,养老的留出来,祖产的平分,也就这个样儿。

林蜜算是公平的,便是这样,王氏还是不满。

她可不想像原身一样,带着一大家子过日子,天天没事就平一平官司。

想要日子过的顺心,得分家!

不过眼下,还是先顾着老大医治要紧。只是话说明了,才好行事!

她这么一安排,人心算是定了,行吧,只要这个乱口子上,别乱整什么争家产的夭蛾子,她总能想办法尽量保住老大的命,便是保不住,也得叫老□□心的离开啊。总不能占了人家身子,不给人家办事儿……

“先看你大哥!”林觅道。

老二老三这才止了哭,对老太道:“娘,大夫说大哥这怕是不好,昏了三天没醒,时冷时热的,现在又发烧了,米水未进,便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哇……”林觅皱眉上前,摸了一把老大的头,眉头便是一皱!厉声道:“这么热,咋不降温?!”

“降,降啥?!”众人惊呆!

林蜜深吸了一口气,得,总不能怨旁人不懂现代常识不是?!她冷静道:“去提井里凉水来,拿帕子来!”

老二老三以为老娘要骂人了,哪知道吩咐这个话来,便忙去了。提了井水来,大夏天的,井水沁凉,帕子往里一丢,立即就凉了,往老大额上一盖,老大便是一个激凌!

但还是没醒。

“老大媳妇,把老大衣服敞开点……”林觅道。

王氏和高氏一听要解老大的衣服,顿时臊了,忙出去了,避开大伯子。这年头,这礼法还是挺重的一事,避嫌。

林蜜也没这直觉,穿成老太的好处来了,到这把年纪,也没什么避嫌不避嫌的了。这个年纪,甭管男女,都是老人,不是男人和女人!

“老二老三媳妇烧热水来。”林觅一通吩咐,二人应了,烧了热水用木盆提了过来。

林蜜将剪刀烫过,直接将石板给拆了!

“娘,这石板是大夫打的……”老二道。

老三也道:“要是解开了,这腿就长歪了,大夫说不能动骨!好不容易接好的!”

屁,便是落了残,只要能活下来,就是好的。人都快没了,还管骨头长不长好?!

这么热的天,这么大的伤口一直捂着,不发炎才怪。滋生的细菌,也得把老大的命给要了。

纵是做了心理建设,石板一拆开,林觅也是心中一沉!

伤口发炎了,而且很重,伤口斑驳,很大,皮肉都不成皮肉了。闻着还有一股味儿来,腥臭味,这是起脓了!

林觅心中一横,将剪刀一消毒,立即将老大的脓给戳破了,将整个脓边上的皮肉全给去了!

“娘!”老二老三都给惊到了,白着脸看着老太,只见老太眼含厉色,道:“愣着干啥?!按着你们大哥!”

老二老三恍恍惚惚的,见老大下意识的要挣扎,便忙一下子给按住了。他们还懵着呢,娘这是干啥?!便是杀猪,也没这样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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