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知青小院
我们刚到马范桥时,村里还没有为我们建造统一的知青住房,知青们都分散的住在不同的地方,我和弟弟住在大队的空房子里,算是村里的现代建筑,尽管也是干打垒,却是仿造现代城里的房屋建设的,坐北朝南玻璃门窗光线明亮,我们两个和一队的三个知青住在一起,虽然五个人在一起有些挤,住宿条件还是挺不错的。四队的四个女生就住在我们隔壁,其他的六个人都住在农民的家里。
两年以后,大队给我们建造的房子造好了,位置就在我们现在住的大队公房对面,坐南朝北一排平房,最东头一间住着张春霞、姬巧玲、冯太凤、张官美四队的四个女生,过来第二间是个小间住着阎杰玲、袁惠明三队的两个女生,再过来第三间是个大房间住着郭振勇、杨京辉、李冀星、靳路平一队的四个男生和三队的一个男生叶彦钦。最西头一间住着胡明山、粘杰、徐航、徐进二队的四个男生。
知青宿舍建筑形式也是仿造城里的平房样式,却是干打垒结构,先用石块砌出地基,再用砖砌成框架用麦秸和泥打垛成墙,架上木制的大梁及檩条,钉上木椽铺苇席,青瓦铺顶,外墙用白灰抹平。不同于普通农村住宅,我们的住房是玻璃门窗,青瓦铺顶檐廊出厦,屋内白灰抹墙,每个房间都盘有煤火炉子,用作冬天取暖,不过还是泥土地面。新房盖的挺漂亮,美中不足的是房子坐南朝北,屋里光线不好。两排相对而建的平房之间,在东头建了我们的知青伙房,三面围成了一个宽敞的院子。
农村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三晌下地干活吃饭睡觉日复一日简单单调,好歹是一群年轻人在一起也很热闹。晚上吃了晚饭,大家聚在一起聊天唱歌讲故事打扑克,那时候我们很多人都会有一只口琴,合着优美的口琴声大家一支接一支的唱着熟悉的歌曲,八个样板戏更是耳熟能详,后来大家又喜欢唱起了豫剧,只记得毛孩用细细的嗓音唱样板戏豫剧杜鹃山选段颇受欢迎,除了样板戏还唱起著名的豫剧朝阳沟,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很多的欢乐。
那时候农村里的文化生活很贫乏,大队部订有一份报纸,我们都看不到,还有就是有线广播,每家安装一个小喇叭箱,播放一些新闻,两报一刊社论,革命歌曲八个样板戏,我们知青点也没有。马范桥的知青家庭出身都是普通企业职工,大家的生活都很简朴,知青点里只有我有一台百泉牌七管半导体收音机,那是父亲买给我们兄弟两个的一件奢侈品,也是知青点的宝贝,收听时事新闻,了解政治方针国家大事,听听歌曲音乐样板戏,给单调枯燥的生活带来了新鲜活泼的气息。有一次不小心把收音机摔到地上塑料壳子摔坏了一点,弟弟又请队里的木匠宝蛋给做了一个木头盒子保护起来。
下乡后第一个春节,忘记了是什么人提出倡议知识青年与贫下中农一起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也就是春节不回家,村里也要求我们知青能为乡亲们举办一个春节文艺表演。我们知青点里的张春霞、袁惠明、郭振勇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文艺活动积极分子,他们负责组织这台节目,节目无非是唱歌跳舞和京剧清唱,我们这拨知青里没有能够演奏器乐的,也没什么音响,不过还是吸引了村里的老老少少,我也被派了一个节目,和郭振勇清唱了京剧智取威虎山选段,李勇奇和少剑波的对唱:早也盼晚也盼,我演李勇奇,还破天荒的化了油彩上台表演了一次,村里的文艺爱好者也操起板胡,表演了村里最流行的地方戏怀梆,这是一种唱腔高昂激扬的地方戏,也就是在这方圆几十里流行。为了这次演出,大队还专门拉沙土堆垫了一个土台子,也算是马范桥唯一的一次文艺活动,让村里的人议论了好几天。
春末夏初的一天,我们忽然发现,在我们院中间一座茅草屋的房顶上,竟长出了一丛很大的蘑菇,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很普通的平菇,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蘑菇,大家围着摘下来的蘑菇左看右看,害怕有毒不敢吃。我和小勇实在打消不了想吃的欲念,决心冒险一试,听说大蒜能解毒,就用大蒜配着把蘑菇给炒了,那种鲜美的味道是我今生今世没有品尝过的,我们吃了蘑菇的人也没有任何异常,晚上炒蘑菇的菜汤给大家下了一锅汤面条,同样让人赞不绝口。自那以后,直到茅草屋被拆掉,也没有再长出过蘑菇来。
知青住房建好以后,我们在院子西头靠着大队部的院墙垒了一个猪圈,春天捉两个小猪娃,养到半大卖掉一个自己养一头。用伙房的刷锅水和麦麸、剩饭剩菜喂猪。到了春节前,猪长成了就杀了过春节。杀猪的时候,我们请了村里的杀猪匠帮忙,我们自己也就是帮着把猪捉住捆牢,烧好热水帮着烫猪刮毛。杀了猪,猪头猪蹄猪下水煮了请大家吃饭。猪肉分了每人一份回家过春节,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忘记了是谁给了知青一条小黄狗,它就成了知青们的宠物,也忘了小狗的名字,不需要专门喂它,大家都喜欢它,吃饭时给它一点就够了,小黄狗性格很温顺,也很粘人,我下地的时候也会带着它。记得一个春天里,我在麦田里浇拔节水,宽阔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拔节的麦苗郁郁葱葱,茎秆和叶片舒展开来生机盎然,充满了生命的张力,蓝天下,春天的阳光温暖明媚,清清的井水沿着垄沟,缓缓的流进苏醒了的土地,泥土散发出淡淡的土腥味,与空气里弥漫着的麦苗青甘草香混合在一起,和煦的春风送她扑面而来,那是生命的原味,它从土地和麦苗的茎叶散发飘逸过来,沁人心扉。我静静地坐在垄沟沿上,半大的小黄狗慵懒的躺在我的身旁,看着缓缓流淌的渠水,春困秋乏,我好像被春天醉了。
小黄狗长得很快,一年就长成了一条英俊的大狗,它到处乱跑寻找朋友玩,一天它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四处打探也不见踪影,我想它是在谈恋爱时被人捉去给杀了。大家很伤心,马范桥的知青从来没有偷过老乡的鸡杀过老乡的狗,可是自己养的狗却被人偷着杀了。我们院里还养着一条黑白花狗,远没有小黄狗讨人喜欢,它也长大了,大家说,与其让别人杀吃了,还不如我们自己杀了,可是我们下不了手。冬天的时候,我们请了队里的一个农民帮我们杀狗,他把狗吊在树上,然后把一瓢水浇进狗嘴里,就把狗给闷死了。剥下的狗皮让他带走了,狗肉我们煮着吃了,我也没觉得那狗肉有多好吃。我们也没有再养狗。
冬天的时候,晚上我们都喜欢在厨房里挤在一起,说笑逗乐打牌讲故事,村里的年轻人没事了也喜欢到知青的小院来玩,不管怎么说,他们很愿意听那些城里的很多新鲜事。那个时候城乡差别还是很大的,一个城镇户口购粮本就把人钉死在农村很难走出来,马范桥并不算是偏远地区,离新乡市不过一百多里地,离焦作市三四十里地,可是农村人去一次可不容易。知青带来了城里的生活方式,穿着打扮,娱乐文化,让追求新鲜的年轻人感到向往,我们是从城市下到社会的底层来了,可是知青在村里老乡看来还是一群高高在上的城里年轻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