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离开学校十年二十年之后,你还能记得当初在学校里学了什么,还能记得某位老师,还能记得他课堂上跟你们说了什么对你成长有益的话,那就是你在学校里接受到的有意义的教育。‘
说这话的人,不是领导,不是知名的教育大咖,而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王德章老师。
他半年前前因病离世。当时我在外地居住,听到消息时,王老师的葬礼已经结束。我打电话给他的一个儿子,是我的同学和好友,批评他竟然没有通知我。他解释说并不是单单没有通知我一个人,是所有的学生都没有通知。
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看到他衰老和不美好的样子。我希望你们能记得的,永远都是他在课堂上的模样。
电话两段,我们都流了泪。
我们都是老师。
都长大后到了他的父亲、我的老师当初教我们的年纪。真的很懂这样的心意。
一,
今天,室外大雨。很适合回忆和感伤的天气。我来记录一下那些我常常回想起的老师的名字,以及这些老师在课堂上的样子。
第一位是穆永峰老师。
高中第一学期,我是在黑龙江省海林县第一中学上的。穆永峰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开学第一课,他在课堂上点名。点到我的时候,他让我站起来,看了半天,又让我坐下。后来熟悉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不是我们县里这届作文大赛特等奖获得者吗?本来我想让你当语文课代表的,可惜你长得太小了。‘’就这样,从小到大语文课代表的我,因为颜值不够,第一次被排除在班委名单之外。
这可能是我记住穆老师的原因之一。
虽然穆老师没有让我当班干部,但是他的确对我很好。第一次月考之后,他在班级里发奖品,特别发给我一本科幻读物,《地球的奥秘》。还告诉我,要想写文章,必须有想象力,要关注自身以外的世界。
我到现在也没有像穆老师希望的那样,成为作家,但是却在穆老师的引导下,喜欢上科幻作品。我连续多年订阅《奥秘》杂志,相信《三体》里电波存在。为了读懂《时间简史》,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是现在,我甚至幻想,在火星轨道上飞驰的红色跑车里的人,可不可以是我。
穆老师几年前也因病去世。他年龄并不是很大。我在这里悼念他。
第二位是张焕珍老师。
她是我在黑龙江省海林县第三中学读书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当时,我也是转学来到张老师的班里。初中毕业到现在已经三十五年了。我还能记得我第一次走进张老师课堂上的情景。当时,她正在带领学生们朗读袁鹰的《井冈翠竹》:井冈山八百里林海里,最使人难忘的是毛竹。
张老师个子不高,但非常有气质。音质干净、清脆。我一下子被吸引了。后来,在教师职业最不受欢迎、工资不能按时发放、生活捉襟见肘的时候,我曾经咬牙切齿的回顾思考,到底我为什么要选择老师这个职业的时候,张老师就这么时隔多年之后突然回到我的记忆里。
初中毕业二十五周年的时候,我回到黑龙江省海林县,见到了张老师。我对张老师说:因为你的《井冈翠竹》,我爱上了朗读。然后,长大后,我终于成了你。当上一名喜欢带着学生读书的初中语文老师。
张老师说:这是她一生听到的最好的赞美了。
张老师退休之后,迷上了打乒乓球。现在海林市同年龄组无对手。同学们聚会的时候,开玩笑说,张老师正在冲出牡丹江,走向哈尔滨。
最近的消息是,张老师身染小恙。我衷心祝张老师身体健康,青春永在。
二,
可能是因为自己成了语文老师的缘故。记忆中给我影响的多是语文老师。但是,也有一位数学老师常常被我想起,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故事里。
刘文斌老师,是我高中二年级三年级的数学老师。他当时师大刚毕业,分到我们学校,接手我们高二文科班数学。因为担心他年轻,王德章老师一开始总是在他上课时,站在窗外巡堂。好在刘老师有能力有个性,我们很快被他收服。他的方法很简单:即使在高三复习紧张阶段,他也会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课外新知识。
作为农村中学的文科学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法则是从数学老师嘴里听到的。还有爱因斯坦是个小提琴手,拓扑学的最简单例证就是能把两个套在一起的圆环分开。
印象最深刻的是,刘老师有一次给我们讲了一种叫做‘’计算机‘’的新物种,说这种东西已经被发明出来,可以取代算盘快速计算、取代钢笔纸张人工书写,可以把四大名著刻在一张小小的芯片上,芯片甚至比录音磁带还小。为了抗议他在课堂上吹牛皮,我们班同学跺脚以示抗议。
我们高中毕业,刘老师也考研离开学校。现在是中国矿业大学的数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我们是他学历最低的弟子。高中毕业二十年聚会时,他也风尘仆仆赶来参加,告诫我们关注一个叫做霍金的家伙。那时,计算机已经广泛使用,但并不像现在普及。他说:科技的发展会超出你们的想像。惟有不断学习,与时俱进,才有可能不被快速发展的科技时代所抛弃。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科技发展已经不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完全是光速前进。
三十年前,初中课本上有一篇课文《从甲骨文到口袋图书馆》。后来改版时删掉了。学过这篇文章的人,应该都四十岁以上了。在当时,当老师的我,想象不出‘’口袋图书馆‘’是什么样子,就把高三时,刘老师给我们描绘的画面说给学生听,好在学生没有给我跺脚,却也满是怀疑:老师,有生之年,我们能看到吗?‘’
答案已经不言自明。
不知道当初向我提问的这个学生,是否还记得他的问题。如果记得,我也会会谢谢他,还记得当初的我在课堂上的模样。
三,
投胎是个技术活。遇到什么样的父母,我们无法左右。
求学有时也靠运气。遇到什么样的老师,我们也不是总能如愿。
所幸的是,一路走来,我遇到的老师都值得我感恩。哪怕他曾经无意中伤害过我。幸运的是,我也有机会走进这一行,体会到他当时的不足和无意,所以能够释怀。
唯有感激。
感激年少无知的我能够遇到他们。
感激他们给我宽容、接纳、爱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