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许多年以后,你我暮年。
我已是白发苍苍,容颜枯老,你背也弯了,头发都掉光了,甚至还缺了几颗牙。
你还像年轻时一样,喜欢牵着我的手,沿着马路一直走,我们的称呼从“老公老婆”变成了“老头子,老婆子。”
夕阳西下的时候,你我坐在家门口,看着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小孙子小孙女,我埋怨儿子女儿都太忙了,不顾家。你笑着抬起手摸摸我的头,对我说:“还有我在呢。”
小孙子孙女跑过来拉着你的手,让你讲故事,你看了我一眼对他们说:“那就讲我和你们奶奶年轻时候的故事吧。”我轻轻打你一下,笑骂:“别和孙子孙女说乱七八糟的,小心我揍你哦。”
你笑了,“老婆子还和以前一样可爱。”
我扭过头不搭理你。
2、
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儿女们都会带一堆东西,吃穿用的,还会给生活费。
我拉着儿女的手,对他们说:“你们没事就常回家看看。”
你坐在一旁插话道:“别听你妈的,你们都挺忙的,家里有我就够了。”
儿女们满口应下:“爸妈你们放心,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回来。”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儿女们又走了。
我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偷偷的抹眼泪,你拍拍我的肩膀,“老婆子,你想哭就哭吧,有我在呢。”
我扑到你的怀里大哭,你抱着我苍老的身体轻轻的拍两下。
3、清晨五点,你叫我起床,让我陪着你去公园散步。
夏天的清晨是凉爽的,你叮嘱我让我多穿一件衣服,我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你捏捏我的鼻子无奈的叹口气:“哎~你呀。”
走在公园的小路上,路旁的花都开了,你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我问你,“拍照片干嘛?”你笑着回答我,“发给儿女们看看,让他们知道咱们老两口过的好着呢。”
我拍了一下额头,有些无语凝噎。
4、今天是中秋节,儿女们工作太忙了,不能回家过节。
你在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月饼和水果,水果基本上都是我爱吃的。
我拿了两把木椅两个酒杯和一个小火炉顺便把春天时酿的桃花酒拿出来。
你接过我手里的两把椅子,摆好。
我将小火炉放在桌子上,把桃花酒放在火炉上,你点燃碳火。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笑着说:“今天就咱们俩一起过中秋节,有一点开心,没有小崽子们在,我们可以过只属于我们自己的中秋节了。”
你宠溺的看着我,“你说的对啊,你开心就好。”
酒温好了,你给我倒了一小口。我拍你一下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就一口啊?”
你摸摸我的头,对我说:“乖哦,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多喝。”
我只好闭上嘴巴,不情愿的喝了那一口。
5、中午吃过饭后,我拿着一本书带着老花镜坐在窗前看书,你走过来从我手里夺过书,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说:“去午睡。”
我看着你,忽然笑了出来,然后转身回屋睡觉。
你站在原地,一脸懵逼。
因为你知道我肯定会生气,可是我没有。
6、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
你在客厅摆了一大束火红色的玫瑰花,我看到后不禁笑了,说:“都老夫老妻了,还学年轻人浪漫。”
你手里拿着一个戒指盒,单膝跪地对我说:“嫁给我,你后悔吗?”
这一幕就像当年你对我求婚时一样,还记得你求婚的时候对我说:“嫁给我,你不会后悔的。”
是啊,结婚五十年了,从未后悔过。我们有过争吵,有过冷战,甚至有过婚姻危机。可是你一直都在迁就我,包容我。
我看着单膝跪地的你,浑浊的眼睛掉下几滴泪。
你立刻站起身,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的哄着我,“宝宝不哭。”
我听后噗呲笑了出来,“都多大了,还宝宝呢。”
你却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当年那个死不要脸追求我的宝宝。”
我翻个白眼,“呸!不要脸,哼。”
你看着我傲娇的样子傻笑。
7、过年的时候,小孙女带回来一包种子,“奶奶,你可以帮我种出来吗?”
我摸摸头她的头,笑着说:“可以啊。”
我把种子埋在花盆里,过了几周它发芽了,小小嫩嫩的,浅绿色那是象征着生命的颜色。
你看着那一抹绿色突然说道:“老婆子,咱们没事的时候把院子里都种满花吧。”
我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几个月以后,院子里都是花了,串红,迎春,茉莉,杜鹃,月季…都是你亲手种的。
我看着满院绿色,感叹道:“老头子,我想和你繁华尽处,寻一处无人山谷,建一木质小屋,铺一青石小路,与你晨钟暮鼓,安之若素。”
你捏捏我的脸,笑着说:“你呀,还和以前一样那么文艺。”
8、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有一天我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地,你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我在医院被查出是癌症晚期,药石无医。
我坐在床上,“老头子,回家吧,治不好的。”
你皱着眉,语气坚决的说:“不行,一定可以治好的。”
我和你吵了一架,我觉得治不好,住院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你执意要我住院,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儿女们听闻消息,立刻赶了回来。
我笑着对儿女们说:“没事,小病,你们不要担心。”
你坐在一边,生着闷气。
我和你说了,让你不要告诉儿女们。
儿女们最后走了,我对你伸开双臂,“抱抱。”
你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哭的像个孩子。
“你许我来世再续前缘可好?”我问你。
你抱紧我,点点头。
9、你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有时候记不住事,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老年痴呆症。
我看着你蹲在在院里摘茉莉花,我走过去问你:“你在干嘛?茉莉花长得好好的,干嘛要摘?”
你看着我说:“嗯……你是谁啊?”
我听到你这样问瞬间有些心酸。
你接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可以嫁给我吗?嫁给我,你不会后悔的。”
我瞬间泪目,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焦急的放下手里的花,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笑了出来。
10、我又住院了,我躺在床上,戴着氧气瓶,两只手臂上都是针管。你坐在我床边,抹着眼泪。
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看着你哭,我也很心疼,眼泪顺着眼角没入苍白的发间。
你伸出枯木般的手,轻轻的擦掉我的眼泪,可是我的泪却越掉越多。
我贪婪的看着你苍老的容颜,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了,我多想伸出手摸摸你的脸,可是手臂没有一点力气。
你失声痛哭,紧紧的抓着盖在我身上的被子。
你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抬起手臂按下了床头的急救铃。
这下好了,我们可以做个伴了,你就躺在我隔壁的床上,护士姑娘说你是心脏病犯了。
你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我,发现我在看你,我明显感到你松了一口气你对着我笑着说:“老婆子,我们现在可以作伴了,你放心,黄泉碧落我都陪着你。”
你拿出手机给儿女们发了一条信息:生亦同寝,死亦同穴。
儿女们给你打了电话,你笑着对他们说没事,瞎发的。
我转过头,不让你看到我的泪。
夜深人静了,你声音嘶哑对我说:“老婆子,下辈子你要等我,我还要娶你为妻。”
第二天,我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你,泪如雨下。
我艰难的抬起手拔下了氧气瓶以及手臂上的针管,走下床来到你的床边坐下。
只有我自己知道,此时我是多么难受,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我已经呼吸不了了。
我抱着浑身冰冷的你,眼泪不停的掉。
终于我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医生给儿女们打了电话,他们听闻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看着我们冰冷的尸体哭成了泪人。
逝者已逝,只能选一个黄道吉日给我们办了葬礼,将我们葬在一起。
“生亦同寝,死亦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