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圈里看到有朋友提到“吃槐花”,一下子就勾起了我的儿时的回忆来。在我老家,一个华北平原上的小村子,以前家家房前屋后栽满了洋槐树。每到这个季节,洋槐花开,整个村子都弥漫着甜蜜的槐花香。
我家院子里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小水池。我爬在水池边,焦急的看着爷爷不紧不慢的磨着镰刀。吱——啦,吱——啦,磨刀石逐渐泛起一层青色的沫沫,镰刀越来越亮,在阳光下映出爷爷慈祥的脸。
中了!中了,爷爷,中了!我焦急的喊道。
爷爷把镰刀拿起,对着太阳看了看,确实中了。我早已准备好竹竿和布条。爷爷很细心的,一层一层的把镰刀缠在竹竿上。我像出征的将士,迫不及待的扛着自己的武器冲出了家门。
村子西边的几棵洋槐树最大,开的也最好。我到时,几个小伙伴已经开始战斗了,散落的槐花铺满了一地,被孩子们杂乱的脚步踩的七零八落,毫无美感。年长的孩子用竹竿绑起的镰刀钩住树杈,只要稍一使劲,锋利的镰刀就把整条树杈划了下来。年纪稍小的孩子拿着簸箕,从划下的树枝上抢着把一串串的槐花摘下来。几个胆子最大的已经脱了鞋子爬到了树上,最漂亮的几串槐花是竹竿够不着的,非得爬上去不可。我邻居的一个小姑姑爬树最是厉害,胆子也大,经常把胳膊伸的很远,能够够到最高的树枝。她的奶奶很凶,耳朵有点聋,和她说话需要很大的声。她一看到小姑姑爬这么高就会大声的骂,有时候还会拿竹竿在下面戳,赶她下来。
最好吃的槐花是将将开又未完全绽放的时候。花骨朵还不够香,而完全绽放的吃起来又没有嚼劲。孩子们边往自己的簸箕里搂,一边已经忍不住挑最香的往嘴里塞了。洋槐花可以生吃,脆脆的,尤其是靠近花蕊的部分,非常香甜。
太阳就要落山了,孩子们的簸箕也装满了。该回家了。
我和母亲一起,把槐花一朵朵的摘下来,把蒂摘掉,用刚打来的井水淘干净再摊在院子里凉干。我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拿着竹竿,驱赶着试图来偷吃的小鸡崽。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红的像着火了一样。刚淘过的槐花上还有些水珠,反射着晚霞,白里映着红,红里泛着白。
母亲过来用手试了几次,终于感觉可以收起来用了。聚到一个瓷盆里,倒上面、水,揉在一起。我爬在一个长条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母亲把一层薄薄的纱布用水洗干净了,细致的铺在锅底,然后把揉好的槐花均匀的摊在布上。等到母亲盖上锅盖,我才放心的喘了口大气。母亲回头看看我还盯着她,忍不住笑了。
玩去吧,等下好了叫你!她说。
我不,我就在这等着。
不一会,槐花的香气沿着锅的四周漫了出来。渐渐的整个灶房,整个院子都飘满了香气。槐花经过水蒸气的洗礼,香甜中更透着一种醇厚。即使我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吃过槐花了,但是此时,我还是能够清晰的记起这种浓郁的香气。
中了吧,中了吧?我焦急的问母亲,甚至忍不住想伸手去揭开锅盖。
还得一小会儿,小心被蒸汽熏到!母亲轻轻的把我的手打开。
终于,母亲把锅盖揭开了,槐花和面粉经过蒸馏后,一种独特的香甜扑面而来。我的口水已经流出来了。
母亲盛出一小碗,放些盐和酱油,再用筷子在瓶子里蘸一些香油出来,给我拌好。
拌了香油的槐花愈发的好吃,清香里带着些醇厚,软绵里带着悠长,香喷喷,甜滋滋。这是我一生难忘的滋味。
离家求学,然后又到外地工作,中间虽然年年回家,但都不是洋槐花开的季节,算起来我差不多有十五年没有吃到过这种味道了。这是南方的城市,我从来没有再见过槐花,但是在每一个春天,洋槐花开的季节,无论身在何处我常常会在空气里嗅到那一丝丝槐花的香气,常常想起母亲揭开锅盖的那个瞬间,香气铺面而来,不由自主的又开始吞起口水。
乡愁,就是母亲递给我的那碗拌了香油的蒸槐花。
爬树的小姑姑早已嫁人,她奶奶也去世很久了,那些槐树早已被砍殆尽。
只是,那些槐花不知道去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