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他是在百日誓师大会上,他是个艺术生,唱歌很好听,是我们校园歌唱比赛的第一名,被老武硬拉过去的。老武是我们的教导主任,长的很和蔼,总是笑眯眯的,其实特别严厉,不少人都被他抓到过。他被老武抓过去镇场子,唱的是隐形的翅膀,老掉牙的歌。
我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没错,因为我是个近视眼还恰巧没戴眼镜,远远望去只看见白茫茫一片模糊,只能将身材看个大概,当真是十米之外人畜不分啊,何况当时他离我不止十米,但那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后来我挺遗憾为什么那天没戴眼镜。
17、8岁的少年已经有了大人的雏形,身材消瘦颀长,他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丝毫不胆怯,他教我们一遍遍的唱着隐形的翅膀,老师们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我们的压力,不过在我看来没有丝毫的用处,每天早起晚睡,高考的逼近就像一把威风凛凛的大刀悬在我们的脑袋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怎么可能凭一首歌就能解除我们的焦虑呢?但那一天,也许是3月份难得的好天气,也许是老师们的演讲太过乏味,又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好听,我舒服的想睡觉,突然觉得有个人唱唱歌也挺好。
后来学校领导可能真的觉得唱歌有用,于是特地在忙碌的高三生活中专门抽出一节课来,让他教我们唱歌,时间定在星期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听到广播里他的声音的时候,我的大脑有一瞬间的死机,不为别的,只因他的声音太有特色,温柔的能滴出水来,我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反正有别的声音干扰我也写不出作业来,还不如听听歌,不是吗?
我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听他一句一句的教,他的声音干净清澈,还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唱起歌来像是泉水叮咚叮咚的,我时常沉浸在其中,有时干脆想溺死我算了。离高考只有短短几十天多天,每个人都在奋笔疾书,希望在最后关头能多提点分,所以像我这样真正听歌的没有多少,很多时候都是他自言自语,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不耐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星期三下午,我都会很期待他的声音,会赶在最后一节课之前把重要的作业赶紧写完,渐渐升温的天气好像也因为他的歌声凉爽了些。
也许是他也感觉这样没什么用,在一个很平常的星期三的下午,他放弃了老掉牙的歌,轻笑了一声,笑声传遍了整个校园,他向我们不急不缓地讲述着一些有趣的事情,像一个和蔼可亲的温暖邻家大哥哥,偶尔发出笑声,隔着音响,隔着光缆我都能想象出他笑的时候是多么好看,像个太阳,温暖了一片春水。
和他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就越欣喜,如果我有尾巴,那一定像一条哈巴狗一样快速的摇着,像吃了蜜一样,心肝脾胃肾都是甜蜜蜜的,甜到齁的那种,满心满眼都是他,恨不能事事与他分享,一想到他我就傻笑不止。
再一次遇见他是在去上课的路上,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利落的短发,明亮的阳光透过嫩绿的香樟树叶打在他身上,投下一道瘦长的身影,空气中满是荷尔蒙的味道。他不知道,我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心底早已欢呼雀跃。我按耐着内心的激动,整理好我的头发和衣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跨步地迈过去,我要告诉他我有话想对他说。
可是我还没走到他的面前,就被一个女孩抢先了。
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温柔的公主发,清纯的面孔,修长的脖颈,白皙的皮肤,白衬衫,百褶裙,这是所有女生都羡慕的童话里的公主。我看了看自己,暗淡的皮肤,厚重的眼镜,宽大的校服,我扯了扯嘴角,到最后也没扯出一个笑容来。
我看着他对她温柔的笑,露出两排白亮的牙齿,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旁若无人。那一刻,我是真的想问问老武去哪里了。
我转身离开,那些藏在心底的语言,还未成型就已经烟消云散。我的胸口闷闷的疼,像压着千斤顶,压的我喘不过气。
后来,我冷静了下来,我思考着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惊恐的发现,为一个人而扰乱心绪,这是心动的表现。我是一个绝对冷静的人,尤其是在高三快高考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何况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咬了咬牙,告诫自己一定要放下,既然这块肉已经腐烂不如就由我亲手挖去。
我刻意去忘记他,不再去想他的一切,不断的催眠自己我谁都不爱。每到星期三的那节课我就会戴上耳机,偷偷的放歌,把声音调到最大,毕竟那个时候也没人管。我也会刻意绕开他经过的那条路,想着山高水长再也不见。我将自己埋没在数不清的试卷中,在题山题海中奋勇杀敌,偶尔浮出水面,像一条濒死的鱼竭尽全力的呼吸,光是努力学习就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再也没有余力分给我的爱情了。
有人说,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这话说的真没错,我为他胡思乱想,为他忐忑不安,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笑得那么灿烂。
时间终究会磨平一切,也包括我那曾经的悸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拍毕业照的时候,远远的看过一眼,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我又回到了当初的自己。
高考结束,所有人都像解放了一样,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我坐在教室里,这里有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摸着胸口,想起了他,终究有些不甘,我的爱情总要有一个结局,我将我所有的心事写在一张纸条上,放进一个心形小铁盒中,找了一个没人的时机,将它埋在了那棵香樟树的底下,然后转身离开,结束了我那个荒唐的暗恋。
我高考发挥的不错,进了一所普通一本,在大学里我也会打扮自己了,穿上合适的服装,扮上得体的妆容,姿态优雅,再也找不出当初的丑小鸭的影子,可是偶然间,还是会想起他,想起那次我想要说的话,我究竟想要说什么呢,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合上了本子。没错,和你想的一样,没有帅哥,没有暗恋,这些都是我所幻想的。半真半假的故事,掺杂着不明的情愫,现实却没有帅哥,没有暗恋,也没有心痛。我按部就班的按着老师家长的要求来,认真的学习认真的考试,从未触碰过爱情的禁果。
在闷热的高三陪伴我的只有无尽的试卷和盛夏的蝉鸣,以及头顶哗哗作响的风扇,这才是我的青春。
可是,我还是会遗憾,遗憾那个夏天没有出现那个声音如水,一遍一遍唱着隐形的翅膀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