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聚粮城也并非自然形成的城镇。
起初,此处是一片荒地,后因其所在之地为往来必经之地,军粮多屯在此,渐渐成了军中辎重集散之地,也因此得名。再往后数十年,此城渐渐繁华,如今已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集镇。
此城距海六、七十里,向西去是京城,向南是神皇渡,往东北就是守拙城,因此正当要冲,军中辎重可说在此因有尽有。
楚图南眼望远方,踱来踱去,心中不住盘算。本以为到了聚粮城便会与那股海贼遭遇,但不料来了一日一夜,却未见海贼踪影,连点端倪也没有,着实令人费解。若说他们不来此处,又向哪里去呢?不能这般平白无故地无影无踪了。数百人若想从海上退走,除非是走神皇渡这样的大码头,绝无可能悄无声息。
他越想越乱,毫无头绪。抬头望望,日头已高了,自己的影子正在一点点缩短。他叹一口气,便想抬腿回帐。
便当此时,远处一骑如飞而来。这马奔得极快,由一个黑点渐渐变大,马后扬起一溜烟尘。待了片刻,马来到近前,一个人自马上翻了下来,急急道,“楚将军,你果然在这里!”
楚图南见来人正是孙一成。他脸上满是尘土,被汗水已经冲得不成样子。孙一成紧跑两步,来到楚图南身前,“楚将军,这里是东平王的回信。”
楚图南一把抢过信来,撕开火漆封。信并不长,寥寥几行:图南,朝中对长生教与海贼剿抚不定,但四、七俱主剿,近日必有动。海贼犯聚粮城事,兵部已调守拙城驻军协守。将在外,凡事视情而动,不必拘泥。
他将信揣进怀里,暗道,“看此信之意,朝廷是决意动兵了。四、七自然指的是四皇子与七皇子。这次若剿长生教与海贼,也是二人一展其能的良机,两人必不会错过。只是,为防这股海贼犯聚粮城,居然远调守拙城的驻军。”
他面上不动声色,对孙一成道,“一成,你来往奔波辛苦,便去歇歇吧。”
孙一成却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递给他,“这是王爷让我转交给将军的。”
楚图南见此卷东西甚厚,不明所以。他向孙一成招了招手,“我们进帐去说。”
二人进得帐去,楚图南才将那卷东西展开。这东西展开愈发显得大了,赫然是一幅自辽东以至辽海的地形图。这幅图楚图南在北苑围场曾见东平王看过,图上山川地形俱细至毫末。
楚图南点点头,“王爷对我们甚加厚望啊!”
他将图铺在桌上,低头细看。隔了半晌,他抬头道,“一成,怎地还不去歇息?”
孙一成道,“楚将军,我在路上想,这股海贼有些莫明其妙,攻击廊镇其实无十成把握,未得手后不思退走,反又明目张胆转向聚粮城。他们人数虽也不少,但三百来人在京师附近纵横,毕竟还差得远,而且远离海上,可是冒绝大风险啊。这不合情理!莫非,他们,有什么别的企图?”
楚图南点点头,“不错,我已在这儿等了一日夜,却连一个贼影也没见到。我方才也正在疑惑此事。你先去吧…等等!”
孙一成听他语气急迫,忙凑上前去。楚图南声音颤抖,用手指着图道,“我-明-白-了,好一条声东击西之计!”
孙一成疑道,“怎么?”
楚图南指着图道,“你看,我先前只道他们是袭廊镇未成,转而来攻聚粮城。但如果他们本就不是想攻这两处呢?”他用手将神皇渡、廊镇、聚粮城几处点了几点,向外延去。
孙一成顺着他的手看去,也是一惊,“将军,你是说,是顺风城?”
楚图南一拳击在桌子上,“不错啊。我脑子一直离不开这路海贼攻廊镇与聚粮城的意图。但你放眼向远看,他们从廊镇虚晃一枪,再假意来攻聚粮城,待引得我们与守拙城的驻军齐来援聚粮城时,他们根本不来此处,悄悄顺着海边直向东北去,袭取顺风城。若真是那样,守拙城一部分驻军已调开,耿星河决不敢再出兵援顺风城,那里又没什么守军。岂不是要糟糕!”
他摇摇头,“是了,这就是了。这样就说得通。他们是要调虎离山,再避实击虚。顺风城是辽东出海之地,若此城落入海贼手中,自永兴城至顺风城间的小城小镇也敌不住海贼与长生教联手,那么,他们两家海陆沟通,成为一体,进可攻、退可守。朝廷可就难办了。嘿,可多亏了这幅图。我想了这两日,却疏忽了这一大开大阖的战法。况且,他们居然能算到朝廷会调动守拙城的驻军!海贼与长生教中,不知谁有如此用兵的眼光?”
孙一成忽地脸色转而煞白,“那日我藏在茅厕内,原来已被他们发觉。只是,他们要借我的口传这个假信出来,否则,否则,”
他说了两个“否则”,接不下去,心中着实侥幸当日之事。
楚图南五指不住在桌子上敲击,“不行,此事太过紧急,难以向王爷与兵部请令了。这就出发,赶紧去顺风城!幸好我带的全是精锐轻骑,否则当真赶不及。一成,你快去队中找只神武鸽,将你我所谈报回京去,我们赶紧去顺风城。”
不过盏茶工夫,一百余骑已拔起营寨,若风卷残云般向辽东掩地而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