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火车站,人们惺忪着睡眼,刚从故乡或者远方抽离的灵魂还无处安放。悸动、倦怠的气息嚣张弥漫,在人们心中劈出沟壑。有人愤而出发,却又被一群人拦下,有人,也有人醉了酒,丢了行李,抑或是丢了行李,喝醉了酒,总之怅然丧颓。这人世百味,终将始于纷繁,了于一场修行。
从登上火车那一刻起,任何一个人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所有人的印记只存在于每时每刻的现在。没有人知道别人的故事,也不见得乐于去了解,对车厢的陌生人,每一个人保持着刻意的安全距离,在意识里时刻拉起一条红色警戒线。在延伸的两条亮黑色铁轨上,在最嘈杂的地方,人们反到在内心找到了一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
在火车上你能体会到另一个世界,颠覆从前认知的感受会汹涌起来。一路上看山看水看人,你看不到葱茏的林莽,只看到崩裂了长着黑黢黢苔藓的石头山;你看不到绵密富庶的良田,只看到被整个烧黑的丘陵上点缀着孤坟;你看不到红墙灰瓦的古刹,只看到半山腰上几株枯木后若隐若现的破败庙宇。钢铁长龙在水库上划过,也跃过小山塘,你看到大河小溪,涛涛涌涌或袒露河床,你看到水从北方来,也从南方来,你不知道这水是不是天上的泪,但是你知道河里有鱼虾。你看不到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只看到满是旧房的小城灰白得没有生气,一阵风就像能把它吹成一覆沙烟,没有农家小院,散落的平房和满身风霜的老人,让你一眼能看到孤独。你以为已经消失的,其实在你身边的角落里依然存在着,就像是一个幻象。
知道世上有繁华,看到身边有繁花,于是颜也浮华,色也乖张,通通忘掉了不是所有的土地都能长出绿草开出红花。你的呼喊湮没在浓雾里,连你自己也听不到,但它 与你同在。
火车上,透过闭紧了的车窗也惹一身历史的尘埃。黄河边的黄土,黄土崖上的窑洞,废弃垮塌的不计其数,可还是有人以此容身,在几孔窑洞就是殷实,砖砌窑口就是富裕的日子里,这也算是一方乐土,沧海桑田,世易时移,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车轮磨的发亮的铁轨旁边,躺着一条锈蚀的路径,那里涵洞顶着一串剥落殆尽、人一般高大的标语,沉沉诉说着那段风云激荡的岁月,眉目生动。即使是涵洞已然塌了,枕木拆了,火车上的人再不去细细倾听,一切终将朽于山林。
从清晨谷子地里长出珍珠金玉,到黄昏敲响暮色的钟,杜鹃成了鲜红荆棘,落日写满了孤单的故事,满眼都是匆匆。
直到夜风送你出了终南,在站台上形单影只,像个傻瓜。忽而你的目光定格在人群里那往日的爱人,她一笑,你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现在,你的瞳孔比她深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