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醉点着一支烟,胳膊架在车窗上,终于感觉出点疲惫。正在跟的项目进展到了关键阶段,这个月以来他好像还没有这么“一心一意”地抽根烟。要不是刚刚办公室里,官红那炸雷似的举动,他还像个高速运转的齿轮一样没法抽离出工作状态。
官红是他的上司。是临近下班时被叫进的办公室。官红让他去汇报手头项目。项目进展不错,虽然忙却也有序。陈醉梳理了一下思路,心里还打起小算盘,这个项目不但进展顺利,还超出了客户预期效果,下一单提升预算是没跑的了。嘴角的得意还没散去,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官红抬眼看见他,视线又回到电脑屏幕上,手下敲键盘动作也没停,“关门。”
陈醉愣了下,官红工作上一向透明公正,印象中办公室的门被关上的次数好像没几次,带上门后不禁又郑重了几分。“老大,这次Q集团的项目……”
“去沙发坐。”
陈醉又愣了下,停下正拉开面对官红椅子的手,转身走向靠墙的沙发会客区。心里开始有点不安。
陈醉刚坐下,官红敲击键盘的声音也终于停了。她喝了口水,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貌似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这个时间的办公室有点夕照,被笼罩在夕阳里的陈醉面目柔和却也看不太清神色。官红迅速在脑子里又过了下可能会有的几种结果,转身绕过桌子走到了陈醉身前。
“这个项目目前看来不错,比咱们的预期要好,客户那边也配合,相信之后扩大预算是没问题的。”陈醉抬脸看着官红,有点小心地组织语言。官红看似平时的专注,但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的问题,眼神有点晃眼,陈醉轻咳一声,把视线又集中到电脑的数据图上。
“嗯,中午正好和他们市场的头儿吃饭,初步意向还不错。接下来一定稳住,最后阶段的设置没什么问题,就是保证不要出现岔子。”
听到官红这么说,陈醉心里平复了几分,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刚刚提起的心还没彻底放下,耳边又炸开了一句。
“你知道自己挺招人喜欢的吧?”
陈醉有点不敢相信,一直在电脑触控板上滑动的手指也有点僵,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这么一句。
“我也没想到。竟然喜欢上你了。”看着陈醉头顶的发旋,官红终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身边的人一动不动,官红有点想笑,又有点想踹他。“说话啊你!”
陈醉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提线木偶,想转头身体却不听使唤。嘴张了几次,终于发出了声,“说什么啊?”听见自己声音的一刹那,陈醉也想踹自己。
视线终于离开了电脑,陈醉抹了几把脸,转头看向官红。看上去,她好像和平时真没什么不同,就像等着他回复下一步工作一样,可仔细一看,面上多的那几分狡黠和幸灾乐祸还是让人有点炸。
官红这人,工作起来是个妥妥的冷面女侠。认真负责能力强,平时冷言冷语,但恩威并施的招数比谁都熟,所以大家虽然每天被逼的叫苦连天但是对这个老大还是很信服的。再加上她条顺盘靓,谁能不高看一眼呢?陈醉不能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被表白,被美女表白,虚荣心当然还是有一点的。可是表白的人是官红啊,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是披着羊皮的狼,哦不,是披着羊皮的……狐狸。
“不知道说什么就先不用说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要开始追你了!”
“你……你可吓死我吧。”陈醉很想翻白眼,自己被将得发不出一招来。正憋闷得要背过气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官红一眼,官红靠在沙发上努努嘴,“接。”
电话是经常一起打球的哥们打来的,他叹口气接起来,“快,工体,过来找我!”没等他说话,电话已经挂了。屋里很静,官红自然也都听到了。她站起来又坐回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事下班吧。”
陈醉也站起身,太阳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山了,屋内没开灯,街灯映到官红的脸上有些恍惚。“那我先走了。”
“还有,重申一遍,项目最后这阶段一定要精心,不能大意。”
陈醉低头咧嘴笑了下,帮官红把办公室的灯打开,转过头对她说,“知道了,没问题。”说完离开了。
他自然没心情去打球,回绝哥们以后就下班开车回家。现在到家了却不想下车,没法想项目了,只在脑子里一遍遍过刚刚官红的“真情告白”。
陈醉最终也没有想出点啥来,官红是个优秀的人,他从没肖想过,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拒绝。回到家后他把自己扔在床上,打算大睡特睡暂时避世。幸亏赶上周末,尴尬的人们需要这种喘息的空隙。
日子过着,时不时地起个波澜。可能有了心理准备,官红没再做出过些吓人的事,但是时不时地约饭和不再局限于工作的聊天内容在告诉陈醉,她真的在开始“追”他。
最近陈醉每天都泡在客户公司开会,一是真的忙,二也是有意无意躲了一下官红,他还是不知该怎样回应。今天下班早陈醉打算回公司一趟顺带拿些资料,刚在公司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一辆车拐了过来,车灯晃眼,扭头避让间他余光瞄见一辆招摇的红色小越野,像是官红的车。
“要不要这么巧……”陈醉一边嘟囔着,一边打开车门下了车。
还没等他关上车门,又有辆黑色奥迪疯了似的直飙过来,陈醉一声发自内心的“靠”还未发音完毕,两辆车已经一前一后停在他不远处。
果然是官红,只见她怒气冲冲下车朝后面的黑车走去,狠狠的关门声响彻整层停车场。陈醉看这情形,瞅瞅自己扶着车门的手,悻悻甩上,却往车后缩了缩。
官红蹬着一双堪称人间凶器的高跟长靴,走起来哒哒的节奏感为她无端又增加几分气势。刚刚关车门的余音还未消散完全,官红一脚就踹上了黑车驾驶位的车门。陈醉吓得一愣,吸进嘴里的烟差点忘记吐出来。他现在不知道该为锃亮却有坑的车门叹息,还是对无辜却担当大任的鞋跟表示佩服。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给我下来!”官红冒火的声音在停车场绕梁回荡,黑车终于开了车门,一个瘦削的男人下了车。他站在官红跟前后,俩人却没了话。从刚刚就热闹无比的停车场现在终于安静了下来,可是这安静,却让陈醉有点后悔下车了。
“开车要注意安全,你开那么快,不要自己的命,别人还要。”男人低声开了口,却跟官红的怒气完全不在同一频道。
陈醉想起刚刚奥迪飚进来的样子,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其实从男人下车时,他就想回车上离开了,可是偏偏官红正面向他的方向,陈醉虽然没有探听他人隐私的癖好,可是现在这情况确实有些……棘手,尤其不久前他还是官红的表白对象。
“今天纯粹是个误会,我真没想招你。就是在路上看见你开车太快,担心你有事。”男人背朝陈醉,陈醉看不清他长相,声音听着也有点含糊,自己越发觉得没有意思,索性低下头避过官红方向的视线,不管不顾地开门上车发动离开。他不知道官红有没有看到他,但心里有一股莫名的郁结让他无所谓官红的反应了。
第二天上班时,陈醉莫名其妙地还是先去了公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敏感,总觉得官红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但他此刻又并不很想理官红,除了公事公办没有一句废话,当然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同以往的异常。
但官红看见陈醉的表现,就知道他昨晚看见了停车场的一幕。他觉得自己和往常一样,殊不知这种对她刻意的躲闪和回避就是最大的异常了。说来也巧,停车场那么多出入口,偏偏他们就碰到了一起。
官红有点头疼,昨天也是她自己有点反应过度,这段时间高传铭时不时的“骚扰”让她有点喘不过气,看见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虽然下定决心远离这个人渣,却没想到,狗皮膏药不是想甩就能甩掉。官红摇摇头,将各种纷杂晃出脑子,理智告诉她,现在先不搭理陈醉比较好。
陈醉维持了几天所谓的“平常”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人家官红是跟他表白了,可是也没啥具体下文不是。自己这样除了显得有点小家子气,好像俩人还真有什么一样。想到这,陈醉顶着妇女之友招牌招摇撞骗近三十年的老脸有点红。
陈醉检讨着自己的婆妈行为,从茶水间往工位溜达,一段铃声突然闯入强行充当了背景BGM,“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陈醉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座位,杯子里的热水溅出来,烫得他呲牙咧嘴。他一边向被魔音绕耳的周边同事无声讨饶,一边按下接听键,苗妙妙的声音像爆炸声一样传出来,“操你大爷的!你给我等着!陈醉!你快来!来我公司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