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如何是好,头昏沉沉,看不进书,也不愿睡觉,一个好周末,就要结束了。
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的经验?双手,每一只手指的骨头里都酸涩乏力,似乎骨头被腌过了。从手指往上至小臂,酸胀感长久不去,是风湿?不知道,就像面对这样一个没有名目的下午,没有名目的病症只是默默发作,悄悄袭击,你找不到理由严正对待,只能由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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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只是手,最困难的是眼睛。我经常去药店买一支滴眼液,滴了一两次,就忘掉了,一两个月后,重新去买一支。都说是疲惫,每天每天的看着屏幕,眼睛累了。除了滴眼液,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我猜想医生可能会说,多多休息。这和没说没有两样。
在我的经验里,滴眼液没有用。疼痛这样来,这样去,谁也管不了。这痛是潜伏着的一阵一阵,躲在眼睛深处,从眉骨一直连到太阳穴,酸胀,沸腾,像一只泉眼要干涸了。它使你想闭上眼睛,可是闭上眼睛也不行,甚至,你还会感到咬肌神经与眼部的牵连,整个下巴也变重了。
眼睛之后是整个脑袋,它就像一个球里面装了一个更小的球,摇起头来,可以听见叮铃哐当的声响。最要命的是脖颈,大概是昨天睡觉枕头太高,还是因为前天去拔了罐,整个颈部僵硬酸痛,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折断。其余的当然也是长年累积,那一条脊椎周围总是发胀,不知道怎么办。
前天晚上,我趴在按摩床上,头伸进那一个窟窿里去,闭着眼,听见她说我的背是弯的,要经常理疗。其实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青春期时成天缩着脖子走路,有点驼,大概已经成了型,改不动了。她开始向我推销其他服务,深圳的天气太潮湿,拔个火罐或刮个痧对你身体有好处,你看,我还没有使力,你已经出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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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趴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决定给自己第一次拔罐的机会,并且同时想起骆以军在一个多月前的讲座上,提到他收集故事的来源,出租车,按摩房,因为常年写作,他的脊背也很糟糕,时不时要去按摩。在那样封闭的空间里,你的身体像物品一样被操作和处理,按摩的姑娘也许是排解无聊,也许是缓解尴尬,总是会和盘托出一整个从头至尾的身世故事。
其实,话头是从她那里开始的。我想,这可能是一项义务,或者是为了帮助我放松。
“你是哪里人?”她问。
“江西”。我的头埋在窟窿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噢,老乡。我们店里有很多江西人。”
“你也是江西的?”
“我是潮汕的”。
就这样古怪的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讲述了她的家庭背景,一个姐姐正准备去湖南上大学,一个弟弟过完暑假正好读高中,还有更小的一个弟弟,在家里和妈妈一起生活。你知道的,潮汕人,总是要生儿子,她说。
她16岁出来深圳,至今四年,早上10点钟上班,晚上12点下班,周末有一天假,但她总是宅在宿舍里睡觉,下午起床吃个饭,晃晃荡荡一天就过去了。她很喜欢深圳,她说,我告诉你噢,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来深圳,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我真的来了。我不喜欢广州,我就是喜欢深圳。
她说,她四年没有交男朋友了,算命的说她最好找一个91年的。男的比女生大一点比较好,她解释道,她是94年的。
她说话很认真,喜欢加上“我告诉你噢”的口头禅,但她同时也很老练,本来我只是来剪个发而已,结果被忽悠进内间,按摩休息一下,然后她开始聊天,然后就水到渠成的给我推荐了拔罐,嗯哼,每一个理发店都适合思考人生,每一个理发店都遍布陷阱。
我非常不喜欢那些强制推销的笑脸,每一个弯起的嘴角,都是在为把你往更多的服务费里推,他们滔滔不绝,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并且你的头掌握在他的手里,主动权似乎已经转移。可是,如果你站在他的位置,选择的可能并不多。推销,才有提成,安静的完成作业,就是停滞不前,我们每一个人都被目标绑架,无一例外。昨天听见商场里导购和另一人说,今天目标是9000,没有别的话了,也不知道是沮丧,还是提醒,声音没有表情。
我的表弟现在远在浙江某理发店里做学徒,他95年,17岁。他读初中的时候跟我说,将来开一个养鸡场也不错,一定要开奔驰。在他很小,我还读小学的时候,他成天跟在我身后,可是一个个人不知不觉长大了,我离开了外婆居住的小村庄,接着他也离开了,我们都走上各自的道路,变得陌生。
过年回家,他给外婆洗头,给他爸妈洗头,他的手已经有老茧,每天要洗十几个头。他忙起来没有时间打英雄联盟,有时候半夜在网吧,会给我发个窗口,还没睡?在加班?我们都没有更多的话可以对对方讲,即使曾经我们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他才17岁,成天在理发店里给人洗头,推销会员卡。他有一次跟我说,有点不想做了,没有意思。我不知道说什么,当然没有意思,可是,怎么办呢?我和他,以及你,都注定是要漂泊在他乡的现代游牧人。我们也许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何去得到。风往这边吹,人潮往这边走,熙熙攘攘,一起来了。来了,就回不去了。
废话了这么多,我的脊椎和脖颈和手指和眼睛仍然隐隐作痛,如同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