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
燕九送白三离开的时候,桃花早已凋零。
浅粉的花瓣卷了黄边,顺着流水不知道漂
到何处人家去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燕九笑着望向马上的白衣女子问。
那女子将帘笠按下些许,挡住了脸,没有犹豫,说【不知道。】
倒是情理之中白三会给出的回答,她总能把这些模棱两可的答案说的没有一点儿敷衍意味。真心实意得很。
这份坦荡往往让燕九无可奈何。
燕九又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他本以为能很快地听到那三个字。
可他失策了。
半晌,当白三胯下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不耐地打了个鼻息,伸长了脖子时。
他才听见白三说——
嗯。
能让白三犹豫,让燕九失策的事可不多,真的不多。
对此,燕九不置一词地一挑眉。
他逆光瞥了一眼坐在马上的白三,帘幕后的面容看不真切。
但那双盛满了初夏骄阳的眼睛却一定是真切的,就如那个晚上——
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星光与烛火。
共同摇曳着。
【我会回来的。】
风吹开了帘幕,一瞬,燕九如愿地望进了那双如他所想的双目。
他笑出了声。
白三有点不解,意图跳下马,看看这家伙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劲,却被一双手臂禁锢住,不由分说地按了回去。
他们之间不是第一次拥抱。
但这种没有硝烟与血腥味,远离生死存亡与刀光剑影的拥抱,确是第一次。
燕九身量很高,但也只能勾住马上伏下身子的白三的腰,这姿势不可说不怪异。
更怪异的是,这种流露着市井烟火的举动,发生在这两人之间。
白三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被冷落许久黑马实在无聊之至,一撅蹄子,差点将背上人给颠下去。
燕九不笑了,赶忙松开白三的腰把人驮回去。埋汰道【你看这马都嫌弃你了,还笑。】
白三闻言竟真的就停了下来,将嘴闭得死紧。只是笑声未出,眼中满溢的笑意却是蒙不了人。她就这么定定地看向燕九。
仿佛是料到她有话要说,不知出于何种心态,燕九抢先出了声。
【这桃花刚落,算着日子,今年[灼枝]也是要制好的时候了,到时候京城的姑娘们又是要踏破门槛的。】
【大赚一笔的机会,你却是不在,靳童那小子八成是要一个人霸占收成了。】
【不过不在也不打紧,这还有[蜓立][桂思]………………】
【燕九。】
【还有[知雪]……】
【燕九,待我回来,请我再喝一遍上次的酒吧。】
【你个酒鬼,等着这诓我呢。】
【那是皇酿,一年到头我都没几次饱口福的机会,却是都给你逮着了。】
燕九解下腰间的酒壶,递给白三。
【知道你酒鬼的烂德行,没酒还真打发不了你。虽只是寻常私酿清酒,不比帝王杯中物的滋味,勉强凑活吧。】
白三没客气,一把接过,一饮而尽。
耳旁那声犹自聒噪着
【解解馋便罢,给我留口。】
【若是带了酒盏就好,也不用巴巴看着你喝了。】
白三一顿,口腔中的酒滑了一半过喉,发现这清酒并不如何清,火辣辣的。
口里如此,心里如此。
她弯下腰,低下头,将剩余一半渡进了那张吵吵嚷嚷的嘴里。
耳根子清净了。
白三想。
【这酒有名讳吗?】
【没有……】
【该是有的。】
【就叫燕回春吧。】
黑马绝尘而去。
燕九送白三离开的时候,桃花尚未凋零。
山腰处寺庙的轮廓隐在云雾里,望不真切,徒留几点红,夭夭而绽。煞是灼眼。
春天到底是贪恋人间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