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到了一份字迹斑驳的食谱。
黑色碟子上铺姜片和葱段
剔去毛、拔除内脏,用少量的盐涂遍身体内外,身上铺姜片
灌入清水待其沸腾,中火蒸8分,关火后虚蒸2分
关火出锅,把蒸煮出的汤汁倒出
起油锅,热油后加入生抽、姜片、葱丝,煮开后淋在身上。
那发黄的纸张上溅上了黑色的斑点,散发着微酸和酱香,我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着带有丁香茴香,月桂,花椒气味的字迹,抱起了角落皮毛光亮的白猫,轻放在吸饱了油烟的木桌的黑色盘子上,它挣扎了一下,背上已经铺满了葱段和姜片,我才猛然发现,我没有剃掉它的皮毛,没有拔除它的内脏。水蒸汽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端起盘子,送入锅内。
我似乎已经闻到了熟透的猫肉的却带酸味的气息,佐以事先炒制好的肉糜酱料,中和它的微酸,粘稠的透明液体突然大量的分泌,我制止它从嘴角的涌出,用力地吞咽了下去。
那只猫突然开口说话,有灵魂的猫是不能被蒸煮的,你吃了我,会死。
他坚定地凝视了我几秒,呕出一尾腌制过的小黄鱼,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吃掉。
我竟不受控制地狼吞虎咽下去。
没有味道,肉质也并不鲜嫩,我只是不受控制地在吃,不受控制地吞咽。
突然一阵疼痛刺破了我的咽喉。
我感觉到坚硬的鱼刺的根部执拗地挂在柔弱的咽喉,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吞下了数根银针,只是这针下不去,悬空着,正如我当前急迫地想去完成一件事却毫无着落没有起色的不能左右的失败颓唐。
一阵恶心。
我必须吃下去其他的东西,才能解决掉它。
硬币圆片的巧克力,一半苦涩一半是牛奶丝滑的甜腻,一片一片,混合,或是分开咀嚼。随后塞入碳烤咖喱牛肉粒,咸香立即覆盖了方才的甜。
随后我又吃下了薄片肥腻相间浸透了深咖色酱汁的猪肉,酸甜油条的空隙填补了饱满的虾仁,青绿色芦蒿鲜艳欲滴,长条的鳗鱼欢快地冒着油亮,大块豆腐菌类的熬制混合清香的汤,细细磨好的红豆沙稀释加热,炭烤的墨鱼刺激味蕾张牙舞爪。乳白色的小面团包裹甜甜麦芽糖,鲜美芝士片覆盖的千层酥皮刷上紫薯泥浆。
我走两步就觉得累。卡住的鱼刺恍若还在,我用芝士蛋糕包裹它再用力吞咽,似乎还是徒劳。不仔细咀嚼,已经不是品尝而是完成一个任务。但是这鱼刺已经不是张扬地存在了,那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吞咽都会疼痛,是某一点的疼痛渲染周边的疼。现在我牵动右面部肌肉吞咽就感觉不到鱼刺的存在,但是换作左边,它隐隐约约还彪悍地挑衅着我,我扬起头抚摸着脖颈上类似喉结的部位,似乎看到了,尖利的鱼刺刺穿了食管,红色的眼泪汩汩流下,带着委屈和疲惫,甚至有着战败的耻辱。
只有等待一个契机,借助外力带走,还是它自我瓦解。
在傍晚的时候我无意地吃到一块质地细密的肉,被切的粉碎和淀粉搅拌,包裹在肠衣里,置于明火之上烤制出油,不算奇特的美味,但那绵密的肉质和残留在唇齿之间的香气值得回味,再次吞咽空气的时候,骤然发现咽喉部位不再有气体与唾液摩擦造成鱼刺的根部的尖利刺痛柔软食管端口的轻微疼痛和异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