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嘀嘀！”

清脆而响亮的闹钟连续不断的响起来。摆放在书桌上方的手机轻巧地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出闹钟的提示画面。

“嗯——”

躺在高高的床上的萧欣阳轻轻地低哼一下，伸出小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裹紧，转过身，面朝墙壁，像是不想理会手机上的闹钟。她还伸出两只小脚丫，轻轻地在床边的栏杆上蹬一下，随即把两条腿收回到足以把两个她牢牢地包裹起来的宽大被子里。不仅仅是她，宿舍里的另外三张床上也分别躺着一个用被子牢牢地裹住自己的女生。四个女生的睡姿都差不多，紧紧地蜷缩在被窝里，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巧合。但是，紧挨着被窗帘遮挡住窗户的那两张床却大不一样。左侧的那张床上的被子散乱地堆放在床板上，堆成一团。床下的书桌和椅子上也是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堆放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一块足以放下一只手的空间。另外四张床下方的书桌、椅子和衣柜都远远没有这么乱。右侧的那张床则是整整齐齐的，叠成方块的白色被子堆放在同样没有任何图案的白色被单上。床下的书桌和椅子上空无一物，连柜子都是紧闭着的，几乎看不出有人住在这里。

“喂！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不哄我！还跟我讲什么道理！”

一个底气十足的声音从距离房间十几步远的方向响起来。这个声音很大，大到几乎完全掩盖住与它一同响起的、急促的脚步声。

“花蓓！你干什么呀！大早上的，吵什么吵！”另外一个尖锐的女声从一间宿舍的房门后方传出来。

躺在床上的女生们纷纷被吵醒，一边揉眼睛，一边从床上坐起来。最先苏醒过来的翟梓慧率先翻身下床，迅速地从床边的扶手爬到地上。她迅速地把自己散乱的头发重新聚拢在一起，随即开始换下自己的睡衣。

“蓓蓓这是怎么啦？又和别人吵架啦？”最后一个从床上爬起来的女生睡眼惺忪地问。

“鬼知道她吃错什么药啦？”

翟梓慧一边脱下自己的睡裤，一边从自己的椅子背上拉起堆积成一团的蓝色牛仔裤，开始往自己的长腿上套。

萧欣阳也刚好从床边爬下来，开始对着自己的小镜子整理头发。听到翟梓慧的话，她忍不住笑起来。包括她在内，这个宿舍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对于花蓓来说，吃错药，才是她的常态。

“我是女生！我要听的是安慰的话，不是道理！我不是来听你讲道理的！”

体型微胖、长着一张宽脸的花蓓一把推开宿舍的门，大踏步地向自己的床铺走去，肥硕的双脚用力踩在宿舍的地板上，发出微弱的“嘎吱嘎吱”声。

原本在宿舍里的四个女生先后扭过头，看向花蓓的那张因为气愤而像气球一般鼓胀起来的脸，却都没有说什么。

“回你家对你妈去讲道理吧！臭男人！”

花蓓再次对着自己的手机尖叫一声，随即用自己粗壮的手指关闭手机中的通话，把自己的手机往乱糟糟的桌面上一甩，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身上的外套和外裤脱下来，随手一扔，用力握紧床边的扶手，爬到床上，整个人躺倒在床板上。

“上午的课，我不去了！阳阳，梓慧，你们俩去帮我签到吧！万一辅导员问起来，你们就说我病了！”

其他四个女生面面相觑，随即很有默契地把脑袋转向另外一边，没有再对她说什么。她们都了解她。在这个情况下的她，是听不进任何不合她的意的话的。

“胜男……还是没回来吗？”

脸上长着雀斑的女生从自己紧挨着宿舍门的床上爬下来，往空着的床铺看了一眼，随即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梳子，对着自己桌子上的小镜子，开始梳自己的头发。那张从外面看上去像是空着的床铺，正是穆胜男的位置。只不过，铺位上看不到任何个人物品。

“还没呢。她这次请假的时间比较长，要再过两天才能回来。”

翟梓慧咬住牙，把牛仔裤完全套到自己身上。可能是因为缩水的原因，这条牛仔裤显得有一点紧。

“啊——”

刺耳的尖叫声突然从邻近的宿舍中传出来。这不是一个人的尖叫声，而是好几个女生同时发出来的尖叫声，如同不同声部的合唱一般。刺耳的尖叫声先后传遍整条走廊，穿过几间宿舍的房门，穿透女生们的耳膜。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啊？搞什么？”翟梓慧最先反应过来，穿好自己的衣服，随即就要往门外冲。

“是云馨她们那里！”萧欣阳也刚好换好自己的衣服，背上自己的腰包，向宿舍门走去。

另外两名女生也跟在萧欣阳和翟梓慧身后，走出宿舍门，向与她们紧挨着的那一间宿舍走去。她们所在的405宿舍就在发出尖叫声的407宿舍的旁边，两扇房门之间仅仅相隔几步远。当她们全部走出房门时，403、404、406和408宿舍中也先后有清醒过来或者没清醒过来的女生走出房门，向407宿舍汇合。整层宿舍楼中将近一半的女生都听到这一连串尖叫，要么直接向407宿舍走去，要么把脑袋从自己的宿舍门中伸出来。

“云馨！云馨！怎么啦？”

翟梓慧最先推开半虚掩着的宿舍门，向几个惊慌失措的女生看去。

407宿舍中的几个女生全都像是突然被武林高手点穴一样，愣在原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其中一个长发女生手中紧紧握着手机，脸上又惊又怕，眼眶中几乎要流出泪来。

“小……小敏……”

萧欣阳第二个冲进宿舍，抬起头，向靠近房门的那一张空着的铺位看去。那张铺位，正是郭思敏的铺位。她的床铺上同样摆放着一条叠好的被子，书桌的边缘还摆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本。

翟梓慧一把抢过轻巧的国产智能手机，紧盯住屏幕。只看一眼，她便和另外几个女生一样呆滞，几乎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出现在屏幕上的，正是郭思敏的照片。她的全身一丝不挂，身体的各个部位全都在镜头中一览无余。

十几分钟后。

十几名女生先后走进宽阔的办公室，在塑料隔板后方的办公桌前方分开站好。

坐在办公桌后方的转椅上方的辅导员老师将自己手中的手机从办公桌上拿起来，平放到自己桌上的一叠资料上方。她是一名中年女性，年纪约有三十多岁，身穿一套浅棕色的职业套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白皙的皮肤表面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体格中等而身躯壮硕的女宿舍管理员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盯住站在她面前的女生们。

“这是怎么回事？”辅导员率先发问。

站在最前方的几名407宿舍的女生先后转过头，面面相觑。她们还没有完全从受惊中恢复过来。

“郭思敏是怎么被拍下这些照片的？你们难道全都不知道？”

辅导员感到无比迷惑。她低下头，盯住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长发女生。

“云馨，你也不知道吗？”

“老师，我……我们真的不知道，”名叫云馨的407宿舍舍长上前一步，低声回答，“国庆放假那几天，小敏没有住宿舍……假期结束之后，她就按时回来了……这几天，她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昨天晚上出去过！”宿舍管理员抬起她粗糙的大手，伸出一根手指，“俺记得！出去之后，她就没有再回来！”

“昨天晚上？没回来？”

辅导员忍不住皱起眉头。她从转椅上站起来，转动脑袋，扫视所有和郭思敏同宿舍的女学生们。

“你们几个都记不记得，她是在几点钟出去的？出去之前，她做过什么？有没有和谁打过电话？”

“她是昨天晚上离开宿舍的，”云馨说，“当时，我刚刚从宿舍回来，我听见她在和一个人打电话。但我不知道，她在和谁打电话。我也忘了当时是几点。”

“她说过什么吗？当时，宿舍里除了你和她，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云馨看向自己的舍友们，随即摇头，“除了我和她，其他人当时都不在宿舍里。我也没有完全听清，她在和电话里的人说什么。当我回到宿舍门之前，她的声音已经减弱下来。我进门以后，她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她就已经出门。”

“然后呢？她没回来，你们所有人也都不找她？”辅导员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我们都在忙自己的事，”另一位女生说，“没顾得上她。当我们发现她一直没回来的时候，她的手机已经关机。我们谁都联系不上她。”

“然后，你们……就收到这些照片，对吗？”

辅导员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气氛和窘迫。她将自己的手机从办公桌上拿起来，把屏幕对准站成一片的女生们。她的手机也同样收到那几张少儿不宜的照片。

“是的……是完全陌生的号码发送的……我们打过，但是打不通……”

云馨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站在她周围的几个女生先后羞得低下头去，不敢看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嘭！”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狠狠地碰撞在墙壁上。

三个中年人的身影先后从不算很宽阔的办公室门中挤进来。走在最前方的，正是郭思敏的父母。走在最前方的郭妈妈满脑袋都是汗水，挥舞双手，把阻挡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女生先后从自己面前推开，风风火火地走到辅导员面前。跟在身后的郭爸爸也挺着一张憋得发红的脸，低着头，像是不敢面对自己周围的人一般。走在最后的，是一个瘦小干枯的中年女人。她全身上下的衣服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一件是合身的，风一吹，便会发出“呼啦啦”的微弱响声。她抬起干枯的手，把自己略微有些干枯的头发重新聚拢起来，随即跟在又羞又急的郭家夫妇身后。

“老师，我们家小敏到底是怎么啦？她什么时候去干那种事的？她怎么会去干那种事啊……”

郭妈妈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随即低下头去，声音中带着哭腔。她的手机里也有一模一样的一组照片。

“您二位先别急，先冷静下来。”

辅导员深吸一口气，抬起双手，试图安抚自己面前的这一对学生家长。无论如何，在火急火燎的学生家长面前，她是不能乱的，也是不能随便发作的。

“现在，您二位也已经联系不上她，对吗？”

“对，”郭爸爸抬起憋红的脸，“她的手机早就打不通了……”

“那我们恐怕只有报警了，”辅导员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您二位现在还没有报警，对吗？”

郭妈妈一边摇头，一边抬起手抹自己的脸，并擦掉自己额头和脖子上冒出来的汗。

“好，”辅导员上前一步，“我会先通知校领导，然后联系警方。这件事，已经不是能够压得下去，或者瞒得住的。您二位先不要着急，待会儿，警方和校领导会向您二位了解情况，然后再开始调查。”

“还……还有我们家胜男……”

站在后方的几个女生先后转过身，向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瘦小中年女人看去。几个女生先后露出奇怪的表情，随即往两侧后退，给她让出一条路。

“我们家胜男的电……电话也打不通了……”

“就……就是那个整天像是犯病一样的小丫头吧？”宿舍管理员再次扯开大嗓门，“俺也见她出门过！出门之后，她也没回来！”

“穆胜男是和我请过假，”辅导员扭过头，“她没和您说过吗，马老师？”

“没有！肯定没有！”宿舍管理员抬起双手，把宽厚的脑袋摇得像旋转火锅一样。

“好的！我知道了！”

辅导员重重地点头，把自己的高跟鞋往地板上一蹬，随即转过身，看向一声不吭的女学生们。

“你们几个，先回去吧！有课的，先去上课！没课的，随时等待警察或者校领导问话吧！尤其是405和407的！”

女学生们先后离开办公室。憋着两张红脸的郭家夫妇先后看向穆胜男的母亲，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2019.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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