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肚子湿煮
有没有那么一刻,你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消失?我有过。但当我真的如愿,并没有丝毫喜悦。
鸡蛋黄色的太阳渐渐变成橘子色的夕阳,青蓝的夜幕一点点向我压来。我感觉这半黑的傍晚,某个角落里藏着一只怪物,随时会冲出来咬我一口。
我又害怕又自责,眼泪鼻涕都不受控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坏小孩......”心里一直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怪物就不会出来啃噬我。嘴里边嘶哑颤抖地喊着:“包子,二妹......包子......二妹......”
胡同口有走动的人声,我擦擦眼泪,欣喜地飞奔过去。
“二......柱子叔!”嘴角往下掉,眼泪又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哟,这是怎么了?”柱子叔从肩上卸下锄头,关切地拉我的手。
“包子,二妹......哇......”话还没说完,我已经哭得打嗝。柱子叔无奈,蒲扇般地大手在我背上砰砰拍着,疼痛,但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我......我弟弟妹妹不见了!我找过,没......没找到......呜......”
柱子叔吓了一跳,靠在肩上的锄头差点砸到脚。他把锄头往我怀里一塞,边匆匆离开边叮嘱:“你把东西带到你家,在家等着,我去把你妈喊回来,别乱跑!”
妈妈?喊妈妈!我惊恐地跳起来,带着锄头往家窜去,惴惴的像曾被我追赶过的老鼠。
爸爸外出打工,妈妈在家忙里忙外,为了弟弟妹妹有人看顾,妈妈特意让我晚一年上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同龄人已经背着崭新的书包,穿着好看的衣服去上学了,而我还穿着姨奶家淘汰的旧衣,后面还跟着两条“尾巴”。我甩开弟弟妹妹拉着衣角的手,忿忿地想:要是没有弟弟妹妹就好了!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尽管哭闹过,我还是在家留着:做饭,看鸡,喂猪,带着两条“尾巴”玩耍。
这一天,妈妈出门前还叮嘱我:看好弟妹,别乱跑,天快黑了就回家帮他们洗澡。我点头又点头,心想:每天都说一样的话,好烦,快走吧!
等妈妈出门干活,家里实在无处可冒险的时候,我带着弟弟妹妹出门了。祠堂前的池塘是我们常去的地方,夏天的傍晚最是热闹。伙伴们拖着车胎当游泳圈,或者拿盆借力,一个一个地像煮熟的饺子似的漂在水面上。还有一些伙伴,从老远跑过来,跑过湿滑的麻石条,“扑通”钻进水里,然后在我们屏息寻找的时候,笑呵呵地从另一个地方露出头来。
弟弟妹妹和我很爱看这热闹,有的时候,我们还会在岸边和水里的伙伴打水仗。当然,下水是不可能的。因为两条“尾巴”太小了,怕他们淹死。
我们玩得起劲,特别是我,伙伴们没有散尽前都不想走开。弟弟妹妹拉扯我的衣服:“姐姐,我们去找妈妈!”我不耐烦:“不用找,再过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弟弟妹妹闹别扭,我扭头恐吓他们:“不听话,以后就不带你们出来玩了!”他们终于乖乖地安静下来。我的视线又被池塘岸边受到惊吓的小鱼吸引了,站过去,幸灾乐祸地欣赏他们逃窜的姿态。
等我终于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弟弟妹妹不见了!!
“回家了?”我很镇定地回家,结果,他们不在。
“去地里找妈妈了?”我拔腿往地里走,必经的一条田间小道上,空荡荡的,没有小人儿们的身影。
“去找小伙伴了?”我飞跑着问过一家又一家的小伙伴,他们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都说没见过。
“难道错过了,他们现在在家里?”我又抱着无限希望,飞奔回家,家里空空如也。
真的不见了?袭上心头的没有一丝如愿的喜悦,只有说不尽的惶恐和担忧。以前妈妈的恐吓,奶奶的故事齐齐涌进脑海。妈妈说,现在抓小孩的很多,不要到处乱跑,被别人抓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奶奶说,以前经常有小孩在傍晚被野兽叼走,谁谁家的小孩就这样没了。懂事的二妹,憨憨的包子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相信!一条胡同又一条胡同呼喊:“二妹~~包子~~”喊着喊着一直没找到人,我就哭了,哭的不可抑制。是不是我太坏了?他们是不是被抓走了?妈妈会不会打死我?
遇见柱子叔之前,我觉得天都塌了,还有怪兽会咬我。现在,柱子叔去找妈妈了,我缩在黑黢黢的家里,眼泪吧嗒地想:这次妈妈打我,我绝不跑!妈妈回来了,我离她远远的站着,说着弟弟妹妹什么时候在哪里不见的。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只瞅了我一眼,没有想象中的凶恶和吼叫,像是累得脱力了,我忽然很难过,恨不得她打我一顿。
后来,奶奶也来了,隔壁的柱子叔,自家的四伯,他们都来了又都匆匆出去了。我觉得他们肯定不会喜欢我了,都认为我是不听话的坏孩子,因为没有人理我。我悄悄地出门了,想着如果弟弟妹妹找不到,我就把自己赔出去,再也不回来了,免得妈妈看见我伤心。我悄悄地躲进了“秘密基地”,把自己蜷起来,耳朵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四伯走过,叹息着和谁说着:池塘里面已经捞过了,没有!
我探出头,看着他们走过的背影,还有地上湿漉漉的痕迹,心里沉甸甸的。天彻底黑下来了,家里的动静已经听不到了,他们也没有发现我不见了。我一会儿难受地哭,一会儿恍惚地想跑走,一会儿又觉得该等等,一会儿又想到以后怎么办......迷迷糊糊地领悟了“煎熬”这个词。
实在扛不住好奇,我溜回去问柱子婶:“我妈去哪儿了?”柱子婶诧异地看着我,说:“你妈跟奶奶去你外家了,没带你啊?”我摇头,她笑着说:“那你在我家等着吧,说不定你弟妹就在外家呢,都有人看见了!”我瞪大眼睛,心里像有小太阳照着,亮堂堂,暖洋洋的,让人止不住地想咧嘴。
搬过小板凳,我固执地坐在半掩的门后,透过门缝,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就这样等到了半夜。
半夜里,妈妈和奶奶果然回来了,怀里抱着东西。说话轻轻地,开门也轻轻地,像是怀里抱了俩宝贝。我兴奋地站起来,眼睛也被那俩宝贝牵着,跟在妈妈和奶奶的身后回了家。
有一种关系叫血缘,它割不断,理不清,但迷路的时候,会牵引你回家。
365训练营第24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