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也许因为它不够美不够可爱。它就像小城里任何一条不起眼的路,没有人会特意去散步,也没有人肯为它停留片刻。
我起初走这条路,也并不觉得它可爱,走多了就走出了感情,就像身边的某一个人,处久了就容易生出感情。
路是极其普通的林荫小道,地上密布着水泥的灰砖,洁净,亲切。左边紧挨着一条宽阔的主路,右边是一面涨满青苔的坡地,上面铺着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放眼望去,一大片绿意扑面而来,让人赏心悦目。每次经过的时候,我还会想起小时候学过的那篇课文《爬山虎的脚》来。一阵风吹过,整面山坡荡漾起绿色的波纹,绿得那样新鲜,绿得那样舒畅。
爬山虎下面有一条细长的花圃,说是花圃,其实就是用一长排小砖块围起来隔开路面的。这个季节花圃里面正开着淡蓝色的鸢尾,极精致的花,极好听的名字。再往前走一走有一个小园子,不同的季节开不同的花,有白玉兰,梨花,李花,迎春花,石榴花以及一些不知名的花,品种还不少,每一样只有一两棵,并不繁盛,因此没有人注意到它们。
而我每天几乎都要经过它,总是一个人,有时走路,有时骑单车,从暮春到盛夏,从金秋到寒冬,园里的花开了,又谢了,爬山虎的叶子生了嫩芽,再变得蓬勃,又全部衰败,路旁的银杏从翠绿到金黄,从满树繁盛到只剩裸露的枝干,两排香樟从绿意盎然到一派萧条,而我,就这样从2015年一直走到2018年。
走在这条路上的三年,季节虽是如约而至,一样的春天开花,夏日荫浓,秋天叶落,冬日雪飞,而我的年龄,面貌,心情却在慢慢地改变。虽然偶尔也会去雕琢穿衣打扮,让外在看起来更年少一些,但自己十分明白越来越混浊的眼神是藏不住的,那种眉飞色舞的神采已然丢失,身体和神态也在下意识地变得呆板迟钝,而内心曾经鲜活的部分也早已老去。总是要等到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件又悲哀又无趣的事,年纪渐长身上背负的便越多,越不容易快乐。可长大和衰老毕竟是不可逆的,如果说前几年还心有不甘,这两年我已坦然接受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所以,我愿意相信一个人心中只要对自然变化和万物生长仍然有感知有探索,那么他们在另一种程度上是不会老去的。
五月初来时,我一个人在外地爬山,一路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感受,那就是比起人类的情感,路旁的野蔷薇更能治愈人。回来后走在这条林荫路上,石榴树丛中摇曳的一抹红,扑腾着翅膀的蝴蝶,因风乍起的柳絮,攀岩的爬山虎,苍翠欲滴的香樟又让我感受更深刻了一些,我曾因它们而受到感化而对人世多了更深的眷念。走路的心情每天都大为不同,有时与人与事发生纠葛在路上走得急躁又愤懑,突然又为一树花开而雀跃。有时明明在想着生活中接二连三的麻烦事,却又被路边树枝上的一只鸟儿吸引了注意力。有时内心的抑郁面作祟倍感绝望,却因一路上满面的春风而与自己和解,与世界化干戈为玉帛。
我喜欢一个人走在路上,绿树浓荫,光影幽暗,偶尔才能从香樟叶间滤出来几缕微光,偶尔也能望见天边忽明忽暗的云,偶尔又遇到嘈嘈切切的雨点砸下来,显得静谧又孤独。这是我十分珍贵短暂的独处时光,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像聂努达的诗:我喜欢自己是寂静的,就像自己消失了一样。如果还会“试问闲愁都几许”,怕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了罢。
有时我也会骑着单车飞奔在这条林荫路上,耳朵里插着耳机,大声放着林忆莲的《再见悲哀》,嘴巴里吐出大大的泡泡糖,齐耳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又飞扬,呼啸的风声野蛮地掠过耳边,恍惚间还是十八岁的叛逆少女。可是十八岁的心曾经那么跌宕,总是渴望未来会轰轰烈烈,耳机里听得是“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我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又怎么会听“再见悲哀因我不再计较任何结果,什么样的境界都爱自自然地渡过,面对心境内一片平和”呢?只是我仍然极爱这样放飞自我的时刻,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都是闪亮的日子和张扬的少年。梦醒后风依旧清明,天仍旧澄澈,生活仍然会充满美梦与热望。
韶光刹那,春风几度。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年又一年的日子过去了,我走在这条少有人走的路上,走得是留不住的似水流年,走得是人间烟火里的悲喜交织,走得也是云淡风轻的开阔与释然。
终于等到你,既然来了,就点个喜欢关注一下呗,我有故事讲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