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来,提到父亲,我只是“喉头发紧、鼻子发酸、眼睛湿润。“很快就又恢复平静。
父亲的去世
1999年正月初十,过年的气息尚浓,弟弟与我正在家里争抢遥控看热播电视剧。村里的叔叔来我们市区的新家叫我们去医院,说爸爸从工厂的楼上掉下来了,母亲很慌张,我却不觉得什么,我去过爸爸的工厂,知道楼房并不太高,心想“不就是掉下来了吗?”
来到医院,叔叔让我和弟弟,站在医院门口,妈妈一个人过去了。此时传来了姑姑的嚎啕大哭声,我还在想”至于吗,真是的!“忘了我们是怎样来到爸爸的跟前,这之前我很少来医院,更没有进过急诊室。他躺在窄窄的床上,头歪在一边,身上有些脏兮兮的,医生站在旁边什么也不做。很多年后,我曾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触摸爸爸,为什么没有要求再去别的医院看看,说不定父亲还有一息尚存,而父亲当时所在的医院并不是当地最大的医院。而工厂很可能想简单了事而没有给父亲转院。亦或是父亲果真就是他们所说的,来到医院时,已经不行了。这些只能是后话了,无论怎样父亲很快就被运回村里的老宅,躺在家里的炕上。
家里很快就聚集了很多人,因为父亲摔下来时,身上有血污,需要清洁,那些办丧事的老人们让买洗衣粉,家里人很多,却半天没人应声,我出去买了。按通常的套路,此时我是不是应该很悲伤。我的发小也闻讯赶了过来,劝说我别难过,似乎我是个不需要被劝的人,因为我并没流泪。
按照风俗,去世者以前的衣物要被烧掉,我陪着邻居婶婶回到市里的房子去取,顺便接上正在高三补习班的二姐。车上的我们都静坐着,不曾有对话。我是不是傻掉了!事后妈妈指责我”你就是个憨憨,人家让你拿你就全拿,都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念想“
守灵的第二天,我摸到父亲的手腕还有脉搏的跳动,真真切切得有,赶紧告诉家里的大人,于是管事的人叫来村里的医生,放置了一个氧气罐。直至现在我也不怀疑当时那一刻的感觉,只是年少,我也不曾要求他们再做什么,最起码应该叫个好医生,而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来治疗,想来当时的氧气罐只是让我们家属安心罢了,但我的确感受到了,千真万确,或许父亲当时正在做着挣扎,他向我传递了信息,我却没有好好的利用。
三天钉棺的那天我没有哭,只感觉周围跪着一群人,茫茫然,甚至有几分新奇,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听着大伯家的哥哥放声大哭,听着周围的嘈杂……
出殡那天,表姐搀扶着我,我觉得她是多余的,因为我哭不出来,我甚至抬头向她说了这句话。姑姑在半路看着我们,气急败坏的呵斥”心真硬啊,倒是哭呀!“奇怪,也没听到姐姐们和弟弟的哭声。事后回忆,弟弟说他也只是出殡前一夜带着唢呐手吊孝时,流泪了,”想着父亲一生爱热闹,此刻却……
或许我们果然是心硬的人,到目前为止,我的哭只限于默默流泪,而且短时间就可以恢复平静。
父亲的去世,恍然如一场梦!我只是那个梦的参与者,并不是情真意切的感受者。
那一年,二姐高考,弟弟中考,我继续在师范的学业。一切都没有受影响。之后的我们也衣食无忧,甚至比村里的一些普通人家日子过得还好,三个孩子的学业一直蒸蒸日上,尤其是弟弟特别争气,他上的是我们地区的重点高中,后来又是国家重点大学。这一切靠的还是父亲,因为他的抚恤金,这些才得以延续。前年,弟弟结婚,妈妈正愁无钱张落,蒙华铁路占了家里的老宅,赔了一笔钱,正好解了母亲的燃眉之急。这座老宅也是父亲盖起来的。弟弟的婚事不比别家差。这一切都是父亲庇佑着我们,虽然他已离开我们多年,但却不曾离开我们的生活。
记忆中的父亲
爸爸的颈项处有一条青黑色的伤疤,妈妈说那是在煤窑打工时,一个大煤块砸下来正好从他的勃颈处擦过,小时候只当一件事情听听罢了,现在想想那是多危险的一件事。那时村里大部分家条件都不好,煤窑相对工资高,所以爸爸去了。
之后,爸爸联合一些人办了石场。我只记得有一天爸爸拿回了很多帽子,现在才知道那是安全帽。采石场维持不下去了,但它的运营让我们家盖起了新房,这在我们家前后巷都是一件令人艳羡的事情。
这之后爸爸开过推土机,又办起了面粉厂。家里孩子很多,但我们却一直过得殷实。邻居有一位婶子经常借东家还西家,这在我们家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妈妈也说“虽然手头没有多少钱,但需要花的时候总有”,这都得益于父亲。
一天,爸爸让我从舅爷家门口把一个箱子拿回家,我以为是一箱麻花,没想到是大姐心仪己久的录音机。好多小朋友都来我家听,他们家没有!
面粉厂之后,爸爸入股了一家水泥厂,这也是他工作至生命终结的地方。因为它,我们家变得富裕,成为村里人眼中的“有钱人”,但我憎恶它。从一些当事人的口中得知,爸爸是从十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工厂并没有做防护措施,虽然身为股东,但是爸爸做事总是很尽责,他和工人一起干活,别人意识到危险都松手了,使得他被沉重的钢管带下去了。
在我们面前,父亲总是笑嘻嘻的,他是无所不能的。在那个年代,作为一个农村的多子女家庭,父亲肩上的负担真的很重很重,他却让我们生活过得滋润,丝毫没有觉察到艰辛与不易。
他的坚强、乐观“迷惑”了我们。以至于他在需要安慰、关心的时候,我们压根就无作为。在水泥厂上班期间他得过一场病,因为妈妈还要照顾我们几个孩子,所以他独自一人住院治疗。我也生病住院过,体验过一个人在生病时的脆弱与害怕,急切渴望安抚的心理。其实,当时有一个场景给过我暗示,但我什么也没做,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出院后的一天,爸爸带我去姑姑家,他笑着告诉姑姑,他前段时间生病住院了,那个表情我至今还记得,虽然是笑着的,但明显的是想从姑姑那里听到一句关心的话语。也许是谁的生活也不易吧,我不记姑姑说什么关心安慰的话语。而作为女儿的我,虽然有所察觉,但也没有关心的安慰一下父亲。
出事的前几天,父亲好像特别的劳累,下班回家他躺在床上看电视,总是还没看就累得睡着了。有一天他凌晨起床,回村浇了地又上班去了 。去世前不久,他还出了一场车祸,虽然没有任何伤,但却吓着了他,以至于他向母亲诉说他的害怕。这些都是父亲去世后,妈妈絮叨出来的,作为孩子的我们压根不知道。不懂事的我还和弟弟争着看电视,真是不孝啊!
父亲总是笑着,为生活、为子女奔波着,未曾停歇!如果有来世,我希望爸爸可以和我谈论生活,让我为他分担,不要让我像以前那样懵懂无知!我更要细心的觉察,及时地,经常地表达对爸爸的爱!传统的中国教育让我们总是爱藏心底,也让我们的人生留下太多的遗憾。爱就要大声说出来,“爸爸,我爱您。”相信天堂的您肯定能听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亲去世的这许多年,我不曾写文纪念他,也很少梦到他,似乎他已离我们很远。但我的宝宝出生时,我清晰的梦到了他,他带着玩具来我家看我,我高兴的对他说“爸,我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男孩”他笑着,但不曾说过一句话。
好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父亲不在的日子,但我与父亲的联结从来不曾断过,在儿子出生的日子,我看到了他,他笑着,我笑着……
迎着朝阳,我大踏步的跑着,坚强、乐观的奋斗每一天!像父亲一样的生活着!虽然我至今不会痛哭,但我想爸爸愿意看到这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