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与“麻风病”有关的毕业作品,它由成千上万的蘑菇陶瓷组成,用拟人的方式,展示麻风病康复者群体这个特殊的、被隔离的世界。
“梵高说过,‘没什么是不朽的,包括艺术本身,唯一不朽的是艺术所传达出来人对世界的了解。’我不敢奢望我的作品能传达出多伟大的爱,但是我有小小的愿望,希望可以做出一件有爱有生命的作品。”作者林雨(大雨)如是说。
她2013年开始参加工作营,2016年毕业于广西艺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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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雨》由零散的蘑菇和聚拢在一起的蘑菇组成,摆放在一起,密集却又特殊,每一朵都有自己的特点。
聚拢在一起的蘑菇,代表世界各地的麻风病康复村,康复者们因为相同的原因,凝聚在一起,一起生活;而零散的蘑菇破碎不堪地倒在地上,代表孤独的康复者,被人遗弃,甚至有人刚患病时,就在社会歧视下不幸去世了。
用蘑菇来代表康复者群体,大雨是在大三得到的灵感。那年夏天她在四川四姑娘山上摘蘑菇,蘑菇每个都长得不一样,有的很可爱,有的奇形怪状,很不起眼地躲在树的缝隙间,不经意就会错过,她觉得这些特质很像康复村的村民。
开始接触到麻风病康复村是在大一的时候,大雨本着做好事的想法参加了工作营。她发现村民已经康复,但是没有得到社会的接纳,不能回到家中生活,依然住在康复村。让大雨感动的是,他们始终对社会感恩,对生活饱含热情,用自强不息去谱写生命,每一个人都活出了自己的色彩:有人用自己的力量捍卫康复村,有人才华横溢会写诗,有人会做一手好菜,有人歌声动人绕山三日……
大学四年里,从一名单纯的活动参加者变为工作营组织者,大雨对麻风病、对康复者、对志愿者的理解慢慢变深,她很认可工作营的模式,也想让更多人感受康复村的故事。大四寒假最后一次参营,面临毕业设计,回想自己与村民之间的故事,她深有感触,决定制作与麻风病康复者相关的作品。
对毕业作品的材料,她思考了很久,最初想用木头,但是木头太坚硬,后来决定使用陶瓷。陶瓷成型前是泥巴,它又和普通的泥巴不一样,需要耐得住高温的考验,才能成为陶瓷,但它有个致命的缺点,易碎。大雨用陶瓷比拟康复者,经历了磨难,依然认真地对待生活,用坚强的信念去追逐生命的价值。
作品中还点缀了五彩斑斓的玻璃,用来表示康复村村民虽然被社会抛弃,却把自己活得光彩耀人,照亮了很多和大雨一样的志愿者。
“我们去康复村,村民总是很开心,村子开始有谈笑声,歌声,走路声。但康复村很多时候是安静的。村民虽然可以说话,但很少与外界接触,也不像自然社区的人们经常互相串门、聊天,每天过着重复且单调的生活。”大雨把作品中每个蘑菇上方的圆形比喻村民的嘴巴,用强调的手法,体现他们虽然可以说话,但所处的世界却是孤独安静的。
大雨把作品命名为《淋雨》,因为雨给生命带来水分,蘑菇正是依靠着土壤,吸取雨水才会成长。她希望自己的创作像雨一样,让更多人关注麻风病康复者群体,带来更多的爱。这是一种寄托,也是一份美好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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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组作品的制作耗时三个月。期间每一天从早到晚,大雨都在捏泥塑,假期和周末也不例外。她和几个同学在一个遮雨棚下捏泥土模型,各自做毕业作品。开始的时候,她捏出一个个小蘑菇,自己觉得很单薄。别人的作品看起来都比较大气,她对自己很不自信。反倒是老师和身边的同学们觉得这个创作很有意思,很支持她。
五一假期,所有同学都回家了,大雨想着作品数量越多,越有力量,就一个人在学校做模型。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妈妈说想念她,她也没有回家。
为了节约时间做作品,她几乎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只是偶尔和同学去看场电影,看完又回学校继续捏模型。“有一次被同学骗去烤鸡,玩了半天时间,他被我打得要死。虽然他是为我好,但是我很心痛时间。”平时经常一起玩的营员约不到她,就偶尔去学校找她,陪她捏泥巴。
曾经有同学和营员说要帮她捏泥巴,往往捏了几个,觉得无趣就没有继续做。有人问她,一直重复做一件事,不会觉得枯燥吗?她说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觉得无聊过,反倒是感叹为什么时间这么短?做久了,她的手指有了记忆,拿起泥巴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捏出蘑菇的形状。因为不停做模型,她右手拇指的关节非正常突出,是这组作品在她手上留下的痕迹。
学校提供做毕业作品的场地有限,大雨毕业作品数量又很多,她把捏好还来不及烧制的的模型放在一个不遮雨的瓦片房里。泥巴遇水会融化,每次下雨,身边的人就会帮忙抢救,冒着雨把它们抱回来。她生日那天吃蛋糕的时候下雨了,大家立刻放下蛋糕去抢救;有时候半夜里打雷,她会急忙下床,打着电筒去搬作品。
毕业作品做好的时候,看着成千上万棵从手里长出来的“植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我大学以来最用心的一件作品,倾注的不仅仅是时间。作品里每一个‘人’都带有感情,是我去麻风病康复村四年,和很多村民建立的感情,有过生离也有过死别的感情。”
看到大雨对这个作品很重视,也为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大家都觉得这个作品很重要。毕业作品展出的时候,大雨的家人和很多朋友都来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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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毕业作品,大雨有一点点骄傲。毕业作品展览的时候,有一个艺术评论家很欣赏她的作品,他们聊了很多这类型的作品和经验。让她觉得开心的是,他非常肯定这件作品,认为这是一件有生命的作品。
大学几年,有位老师一开始不支持她参加工作营,认为做志愿者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是不务正业。创作的时候,大雨和老师说起康复村和工作营的故事,慢慢得到老师的理解。毕业作品展览的时候,她老师和其他老师来看作品,老师主动帮她介绍作品的由来,介绍她做工作营的经历,说这个作品都是源于她做志愿者,有很深刻的感情。
亲历老师反对参加工作营,到认可工作营,甚至帮忙宣传康复村的过程,她觉得受到了鼓励。
大雨的父母一开始也不理解她去康复村,他们误以为康复者会传染麻风病,大雨几经解释后才没有反对。毕业作品展的时候正好是毕业晚会,大雨的妈妈、姐姐、阿姨、表弟特意从北海来看毕业作品展,第二天参加了南宁地区毕业生晚会。“我从小很叛逆,爸妈对我很不放心。参加毕业晚会之后,我妈觉得我这几年没有浪费时间,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毕业一年半,大雨希望可以在艺术的道路上继续努力,她说毕业作品是一个起点,希望以后还可以做到更多。“这组毕业作品给了我很大的希望,我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的方式,让更多人知道这个群体有过的经历;让更多人知道,有过这么一个群体,被困在一个地方,有过很多苦难和感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