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宝术后手记---记得我爱你

时间：2018年4月24日  中午12:34

地点：河北省某三甲医院手术室外

此时闹宝已经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手术室。

本来医院规定，不允许家属进入手术室里的待手术区域。但是闹宝的年龄太小，医生怕他无法配合麻醉，所以只同意闹爸一个人进手术室。

闹爸从手术室里出来，我赶紧迎了上去。

“闹宝怎么样？”我希望从闹爸的口中得知他的现状。

“他已经睡着了。”闹爸机械性地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就把我拉到一旁开始等闹宝出来。

闹宝的病房位于住院部8楼，常规手术室在住院部的11楼。

之前搭乘电梯，也到过11楼。因为赶上饭点这样的高峰期，为了早点下楼，有时不得不跟着去高楼层的人先上楼，然后再往下走。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这里就是手术室所在的楼层，所以对11楼的景象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坐着小马扎在这里挤成一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候诊？不对啊，这里又不是门诊楼。病人家属？那为什么不去病房里，要在大厅里打坐呢？

这些人的神色看上去异常焦虑，有的人斜倚在医院安置的长椅上，有的人并排蹲坐在小马扎上。他们看上去互不相识，但是表情都很相似：眉头缩成一团，面向大厅的同一侧。

电梯开门关门的间隙，只有十几秒的时间。我却很快能感受那里压抑、低沉的气氛。

现在，我也是其中一员了。

之前闹宝也有过患病的经历。

六个月大的时候出急疹，高烧五天，我昼夜相伴，衣不解带。两周半的时候，急性肺炎，输液十二天，我每天带他去诊所输液，一刻都不敢懈怠。

那时候，看着生病的他，我也会觉得心如刀绞，恨不能自己代他受苦。

但可这次的情况与以往不同，闹宝刚不满四周，接受微创手术的过程中，我们被隔在一墙之外。对门里的情况听不到，也看不见。

现在，等待---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为闹宝做的事情。

我从来都不喜欢等待，尤其是在医院这种地方。

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医院，即使是医护人员自己。

先前第一次通过文字看到医院的情形，是在蔡崇达所著《皮囊》中：

“我记得那是条长长的走廊，大理石铺，再柔软的脚步踩上去，都会听到厚重的回声。声音堆堆叠叠，来回在走廊里滚动。冷色的灯光静静地敷在上面，显得走廊更长、更深了。”

病人在麻药的作用下，进入无意识的状态。医生手执刀剪，用专业知识和精准的技能努力扫清疾病和痛苦。

家属的等待在这场生死追逐中，也许是最乏力的存在。

我希望闹宝的主治医师能为这场等待给出一个限定时间，但他始终没有做出肯定的答复。

一般都在一个小时左右。但是手术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所以也不太确定。

一个小时，这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心理预期。

以中午12:34为节点，我和闹爸开始读秒。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们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说什么也都不对。

临近下午一点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现在的心情是什么？

我说，没有心情，心里只有一个字，等。

他说，我的心里是三个字，他出来。

我没有说话。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眼睛一直干干的。

后来我发现自己害怕哭，哭有时是一种排解压力的方法，有时是对结果的一种情绪反射。而对我来说，此时不哭比哭更需要理由，因为这个理由比行为本身更重要

手术是为了让闹宝恢复健康，这是好事，我不能哭。我无法预料闹宝出手术室时的表情，但为了让他第一眼看到我时，可以感到安全，我不能哭。

时间还在缓缓地向前爬行，马上临近13:30。

我和闹爸不由自主地相拥站在靠近手术室的等候区域，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每隔几分钟，就有医护人员把做完手术的病患推出来，大声喊出病患的名字，通知病患的家属手术完成。

每一次的期待，都在听到别人的名字时瞬间破碎。

到时间了，下一个就是闹宝。闹爸一次次，不停地对我说。

不是，不是，又不是。闹宝怎么还不出来？

13:35 ;13:40; 离预期时间过去六分钟了，还是没有听见闹宝的名字。

明知道医生说过，手术时间并不确定，我们却私自为它标注了常规时间。

临近一个小时，我们幻想着手术顺利的话，也许能提前出来呢？

刚满一个小时，我们在想，这次一定能出来了吧？

超过一个小时，我们从想着该出来了，变成了下一个一定是。

没到过这里时，从来没有想过每天做手术的人会有这么多。

听到旁边的人交谈，有的人因为误吞了枣核，必须要开腹。有的人已经进去了六个小时，还是没有出来。有的人推出来的时候，整个头部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两个眼睛。

手术室与ICU病房不远，等候的时间中，听到有医生跟家属交涉相关事宜。隐约听见一些信息：回去准备钱吧，一天两万；我给你开方子，这些特效药，我们医院没有，我告诉你去哪里买，一瓶六百。

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视频段子：

两个外地人在出租车上，对的哥说，带我们去这里消费最高的地方，我们不差钱。三秒钟后，画面切到到达目的地的场景，屏幕最上方赫然显示某某医院几个大字。

医院是从来都不缺访客的地方，在这里发生的消费行为，不叫花钱，叫烧钱。

这种地方，来过几次，就会顿悟：活着，健康快乐就好。

13:48，终于听见了闹宝的名字。

我和闹爸迅速伏到病床旁，闹闹看到我的那一秒钟开始泪如雨下，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地。

手术很顺利，闹宝现在也基本康复。

我希望以后不要再经历这样漫长的等待，不管对方是谁。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