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古梦杏花里 重佛罗丹前
干燥的地面,两侧整齐的灯筒,还有我看不见的管道暗门。与寻常隧道无异。只有曲面墙壁有些离奇,估计是设计者考虑了回声效果,莫说打个喷嚏唱首歌,即使是鞋子与地面的摩擦声都被反射在整个空间,听得极为分明。
大概是凌晨,晨光熹微,我大大咧咧的一脚迈出,奇异感莫名涌上心头。一眼望去,良田农舍依稀可见,起伏的山峦迷雾重重,而我正踏在这样一片土地上仿佛如梦初醒。
转身,哪里还有什么隧道口,只剩一块断裂的巨壁,巨壁上长着青苔,粘着黄土。
我满心凄惶,对着自己又掐又拧,一不小心把嘴唇咬破了,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眼泪不知道怎么就放肆的流了出来,滔滔不绝。晨光熹微,我半跪在地上,看到一只蚂蚁从缝隙中好不容易挤出来,那圆孔缝隙看着着实眼熟,竟如同我所出来的那个洞口。
他奶奶的,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啊——
“爸爸!妈妈!你们晚年只能靠五险四金了……姥姥姥爷你们说的对啊,我就不该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上大学……我还没谈过恋爱啊,还没有被人追过也没有倒追过帅哥,死也是处女鬼啊……我订的酸奶还没到……海报还没做……我还没减肥啊!啊……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那个算命的收了我二十块不能就这么坑我啊,你说好的,你说好的我会一生幸运啊……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们以为我会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拜托,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好伐,穿越?穿越啊!!要是清宫戏我就去调戏康氏数列,要是汉庭剧我就去造火药,打个匈奴我不就赚大发了,再不济游山玩水,画画飞机,来部《李若耶游记》,留一些预言,我还不流芳千古?
“阿呀可张,洒家闺女搁这哭哩?”
我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和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这婆婆长得真丑。
“白动,”她老手扳着我的脸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眼睛取下来扔在地上,没了眼镜我看什么都是一片模糊,本来就怕她不是好人,只存了些希望,现在更不敢跑了。“你不四我死聊地娃儿吧,奏四白了点,天意阿天意。”她眼泪巴巴的就掉了下来,这是中国话吗,我听不懂啊!“四哑巴不四,镇可怜。”
“我不四哑巴!”
丑婆婆把我带回她家——一间山上的茅草屋,湿气重且阴晦得很,主屋里摆着一张床其他东西就堆不大下了,侧屋特别的小被当做厨房。她忙东忙西了好大一会,捧着一个黑乎乎的锅从厨房中走出来,放到小板凳上,搬到我面前,热气腾腾的。我拿起筷子来一叨,有野菜,粉皮,一两块白花花的猪皮,第一口,香的我眼泪都出来了,连汤也是甜丝丝的。我觉得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婆婆一直冲我笑,虽然她笑起来也很难看,我也冲她笑。整个锅被我吃的连一滴汤也不剩,婆婆高兴的不得了,让我躺在床上歇一会,自己出去挖野菜。
万万没想到,我穿越了。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但是心底隐隐的隐隐的,觉得老天并非给了我一条绝路,偌大个世界,偌大个天下,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剩贱命一条,只能自己保护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差。
睡吧,那句话怎么说的?从长计议。
我是被鸡鸣声吵醒的,不止一只鸡,几百只公鸡都卯足了力叫起来,我本不想起,一睁眼就对上一张臭丑脸,丑婆婆轻轻拍了拍我,“闺女,咱俩一齐聊寺里送素饼子吧?”
“纳尼?”
我从未想象过,这深山老林中会有寺庙,联想起婆婆的方言,没有三声,河南话,难不成我还到了嵩山少林了?开玩笑。
直到爬上一级级的石阶,一个货真价实身披黄色袈裟头顶戒疤的和尚站在我面前,道了句“阿弥陀佛”,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勒个擦。”
那格外威严的山门中还有几重山门,左右各一钟楼,远远的还有一处大殿,红墙绿瓦,真正的重檐歇山顶。几个小和尚在洒扫阶庭。
“施主?”和尚瞅着我奇怪的装扮,一脸疑惑。
"远方亲戚。"婆婆把我揽在怀里,亲昵地摸乱了我的头发。这和尚也不疑有他,冲我一笑继而慈眉善目地转了话题。
“大娘,朔望就是我寺的建寺大典了,寺里人手不够,能帮我们捎到东麓黄峰盖下中岳庙吗?”
“这山是嵩山?”
“不是,”我舒气,“这座是少室山,太室山是那座,都属于嵩山。”他虚空一指,太室山藏在山岚之中对我摆了一副冷漠脸。你丫的还说不是?
“不哲咋走啊。”
和尚似乎想到了什么,递给了婆婆一个小口袋,婆婆打开一看两眼放光,又立刻为难起来。
算了,到我报恩的时候了,我拉起婆婆的手,"我知道在哪里!"天意吧,我寒假刚来这旅的游,拍过罗汉相,参加了禅宗音乐大典,揣测过政府和释永信,在到处是小摊熙熙攘攘的大雄宝殿里烧了香,也去了据传世界最大却门可罗雀的道馆中岳庙,彼时游客众多,大多是金庸铁粉,慕少林功夫而来,然而商业化浪潮下那一分古色一缕古香早已残存无几,而这个时代里的少林弟子们如朝生夕死,又怎可知晓它的后生后世呢?
"秒路了。"婆婆抱着盛素饼的篮子,没有眉毛的脸上写着大大的惆怅。
还真没路了,山崖陡峭,让人触目惊心。不是说好不酸了吗?我心下暗骂。这是到哪了?啊,怪我,21世纪有的路这里未必有啊,可是大致方向应该没错,我擦掉镜片上的雾气,幸运的发现密林深处的小路,没想到这条路蜿蜒曲折,再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两侧都是参天的古松和巨石,我看了一眼丑婆婆,她胖墩墩的身体看起来行动迟缓,但是山路走的似乎毫不费力,唉,到这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脚下哧溜一滑,我就顺着铺满落叶的山路滑了下去,婆婆眼疾手快,将我一把抓住,两人一起减速,竟到了个光亮场地,只听一声大喝:"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我心肝一颤,手心出汗,感到婆婆的手也握地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