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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岁的刘茹,长得高挑白瘦、面容清秀,外表高冷,内心自卑,敏感而又自尊。站在叽叽喳喳的同学间格外醒目。
她默默地上课画画、下课吃饭。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都是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唯有她独来独往。因为她的父亲是个农民,给她交了学费就买不起漂亮的衣服。
甚至,有时候交学费还要和画院的负责人讲价还价。这让她很没面子也很自卑。经常暗暗怨恨父亲,嫌弃父亲,嘲笑他没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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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实八交的56岁的老农民,小时候家穷孩子多,他出生时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哥哥“马儿”和“小马”。然后就顺嘴叫他“牛儿”,从此这就成了他的名。身份证上他是“刘牛儿”。
他农闲时做泥瓦活,给农民砌墙盖房,算是个技术活,比同年龄的农民还有优势。
在农村孩子学画画是很奢侈的,家长送孩子去学校一般是去学文化知识,学画画就是浪费,那是有钱人的事。
女儿刘茹学习成绩不是很好,但是喜欢画画,在画室学了半年就画得有模有样,这让他既高兴又犯难。高兴的是女儿手巧心灵,随了妻子,犯难的是自己脚手架上爬上爬下也挣不了几个钱。
画室的老师说如果不让女儿学画画有些可惜,很可能就上不了大学。他想到自己一辈子没文化吃的苦,受的累,立马就同意了。
女儿一开始还很高兴,终于不用死学艰涩难懂的数理知识了。还主动向他保证,自己一定好好学画画,非画出个名堂来。
画出什么名堂他不关心,他只想女儿能上大学,能找下工作,能在城里过城里人的生活就成。
慢慢他觉察出女儿的怨愤来,也感到女儿的悄然变化,开始留意穿戴了,嫌衣服过时了。还说我是学美术的,穿这么落伍、寒酸怎能体现出审美观等等。
老实的他也觉得自己窝囊,挣不了几个钱,让女儿跟着受苦,很是自责。可是当听到女儿说“你没本事,连我上学都供不起"之类的话,他着实心凉。这可是自己的亲骨血呀,她还不如她的两个哥哥李明和李二明呢。
虽说不是亲生的,可是自己倒插门来的时候二明3岁,大明也只有5岁。都可以说是自己养大的,这俩孩子调皮归调皮,可有情有义。
特别是二明当兵以后,更是对自己毕恭毕敬,爸长爸短的叫着,还经常说着一些体己的话。想到这他就觉得自己没白疼这两个孩子。
倒是自己的亲闺女,说话越来越叫人伤心。自己一次和妻子闹别扭,女儿竟说:”你欺负了我妈这么多年了。” 自己是配不上妻子,家穷人丑,可家里的经济来源不是全靠自己吗?
为了多挣钱只要有泥瓦活就接,别人嫌价钱低,宁愿在家坐着,也不愿委屈自己。
而他,就怕坐在家没活干,没钱挣。就这样还是讨不到女儿的欢心,心里堵的慌。就从家里遛出来,到了李大爷家串门。
李大爷今年70岁,四个女儿没有儿子。李大爷用智能手机给他看搞笑视频,同时鼓动他也买一部智能手机还说这机子也就五百来元,你一年赚那么多钱,买一部玩玩,可以看信息,也能跟上形势。
他心里痒痒,想试试。可又一想要花五百呢,得女儿一个月的住宿费呢,还是省下来吧。于是就说再等等吧,等我闺女考上大学我再买,这样聊着就说起了自己的心酸,女儿的不理解,妻子的看不起。
李大爷说,孩子小是小了点,不懂事,但也不能这样瞧不起自己的父亲,这不是养了白眼狼吗。适当的时候可以说说她 ,不要太虚荣,不要一味怪父亲穷。
父亲再穷,也给你交了学杂费,找了好画室。唯一就是给你提供不了闲钱去买漂亮衣服和奢侈品,比起不让女儿上高中的农村父母,真是不要太好了。
李大爷四个女儿有三个大学生,都是实打实的理科生。都是硬硬自己考上去的。比起学画画来,费用低的不是一点。
李大爷说像你女儿学的画画这样花钱,我也根本供不起她们。你能做到这样,在全村也没有几个,孩子不懂事,你也不要太伤心,她再大点也许就理解了。
3
画室组织学员去西安写生,自愿报名,90%的同学都报名了,好久没有类似的集体活动了,大家都兴致冲冲,终于可以暂时告别苦闷呆板的学校生活了。
刘茹很想报,可一想到每次要交费用,父亲抠抠缩缩,愁闷苦脸的样子,就立即下定决心,不去了。
去不去西安都无所谓,只有自己用心画,在画室附近的公园也能写生,何必花钱跑那么远。
画室提前一天放了假,让大家回家去做准备,第二天下午2:30在画室集合。同学都回家了,宿舍空荡荡的,想起自己也近二十天没回家了,刘茹决定回家。
回到家,才下午4点钟,父亲还没回家,刘茹就先将自己的脏衣服洗干净和母亲聊天。夏天的天长的很,直到晚上8点左右才暗下来。
刚把饭桌摆好父亲就回来了,女儿的突然回家,他就知道一定画室又有什么事。但肯定与钱有关,自从女儿进了画室,为了省路费很少无故回家,只有缺生活费了才回来。
知道了事情缘由后,他默默吃了饭,随后去了老张家,先预支了一千元工钱。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半他要上工干活去了,怕妻子舍不得这一千元,就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转交给女儿,让女儿去西安写生去。
西安是文明古城,自己这辈子怕是都没福分去逛了,可女儿一定得去,何况是去写生呢,不能让孩子有遗憾,不能让贫穷挡住追求理想的步伐。
站在脚手架上砌砖的刘牛儿,趁小工和水泥的空档,不时朝村外的大路上望去,想知道女儿是否已经乘车返城了呢。
想到女儿乘火车去西安见世面,还是女儿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就觉得这钱花的值。
想想自己50大几了,都不知道买火车票要看身份证,就更觉得人不能做井底之蛙,孩子就应该走出去,就更觉得自己再辛苦也要让孩子学画画考大学走出去。
同时和他做泥瓦活的伙计知道他已经预支一千元的事,就再三告诉他,你这钱来的多不容易呀,一个女孩子画画能当饭吃呀,就不知道心疼父亲吗,这么大年纪了爬上爬下的不操心吗?
他笑笑不语,因为女儿告诉他,说将来她要成为一流的装潢设计师,设计出漂亮的建筑等等,他一听女儿这是子承父业呢,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将来人们住的要求越来越高,房子肯定也越来越漂亮,女儿还是可以大展伸手的。
到快八点了刘茹才起床,叠被子才发现枕头下有一千元。只记得母亲来过房间,肯定是她放的,这么多,平白无故放这多......似乎明白了什么。
刘茹跑到厨房,锅里留着饭。她匆匆吃了起来,忽然听见母亲从外边走回的声音。
母亲也看见了她,说你才起来吧,赶快吃饭,吃完了早点回学校去吧,别误了去西安。你爸给你的钱看见了吗?
刘茹明白了,喉头一紧,泪水差点就掉了下来。慌忙装作擦汗,没让母亲看见。
穿戴好衣服,收拾好包裹。没多久就听见汽车的喇叭声。一声声远远传来,越来越清晰。
母亲和刘茹快步走到路口,车就已经缓缓驶过来,告别了母亲,上了车靠窗坐下。
刘茹渐渐平静下来,朝窗外看去,看见路边一个院子内一所房子正在修建,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脚手架上,正朝自已坐的车上定神张望,是父亲,没错就是他。佝偻着身子,下巴尖尖,眼睛细长,脸瘦长瘦长。
忽然,父亲咧开了嘴,同时扬起手臂挥手,父亲在寻找自己。刘茹也下意识地朝父亲的方向挥了挥手。
汽车疾驰而过,刘茹转过身子往后,看见父亲还在定定地朝着自己这边看。眼睛又一次蒙上了水雾,想想自己对父亲的嘲笑、奚落,更是自责不已。
车上几个村人议论着今年玉米行情不好,小麦行情也不高,辛辛苦苦一年也卖不了几个钱......刘茹越发感
觉父亲的不易。好歹父亲还有个手艺,要不自己就会和村里同龄的孩子一样都去打工了,年龄一到再去嫁
人。哪能像现在一样追求理想,去外地写生,再努力考个好大学呢。
思绪飘扬中,就来到了城区,换乘公交车,刘茹碰上了同画室的赵丽,两人结伴来到画室,刘茹破例借赵丽的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短信:爸爸,我是女儿刘茹,这是我借同学的手机,干活不要太拼了,注意休息,我已经平安到画室。
刘牛儿用的是诺基亚199元的的老人机,平时都是一些垃圾短信,那会儿收工听见手机响,就没在意。直到手机提示信息已满,才找邻居刚蛋帮着清理。
这才看见女儿的短信,心头一暖,顿时就觉得浑身是劲,再苦再累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