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现在洗个澡不算什么,在家里,水龙头一开,几分钟就了事。但在我小时候,洗澡需大张旗鼓地端着盆,大兜小兜,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奔赴澡堂。洗澡可谓是一星期内的大事,唯有干完了,才如释重负。
尤其是冬天,家中男人一拨,女人一拨,拖家携口分批行动。男人那一拨,由爸爸负责拿一切东西,男人简单,带的东西相对少一些。女的这一拨,带的行李就蔚为壮观了。会有一个盆,或是塑料的,或是搪瓷的,如果家中有三两岁的小孩儿,还需拿一个澡盆,用来盛孩子。盆里放有毛巾、洗发膏等用品。更有精明的会拿上肥皂和洗衣粉,洗完澡,直接就在澡堂里趁着热水,把衣服给洗了,回家只需晾晒就妥了,那么这一周的清洗任务就此完成,可以轻轻松松地享受休息日。还会有一个大布兜,里面装了换洗的衣服。如果带的是小屁孩儿,那行李就更是像搬家一样,除了衣物,还有孩子心爱的玩具,比如小鸭子、小水枪,孩子有的玩儿,大人才可以清清静静地干点儿自己的事情。
进了澡堂,雾蒙蒙,吵吵嚷嚷,嬉嬉笑笑,不像是洗澡,倒像是一群女人结伴赶会。有人淋浴,有人泡澡。女澡堂只有浴缸,听说男澡堂里还有大池,小朋友们可以在里面游泳,这一直是我艳羡不已的地方。那时候没有搓澡巾,大家都是把毛巾重复折叠几次后,双手紧握,互帮互助地搓。专门的搓澡工也有,但大多还是像妈妈这样省吃俭用过日子的女人,哪里舍得花这个闲钱呢?因此,澡堂里,常常会看到的是一个女人弯腰趴在浴缸边,或什么台子沿儿,双臂撑得直直的,叉着腿,另一个女人,则站在身后,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双手拿着卷好的毛巾,卖力地上搓搓,下搓搓。把雪白的一个后背,搓得红红的。身上的污垢,卷成卷儿,簌簌不断往下掉着,像是下着一层灰雨。搓背的女人,时不时还炫耀似的,把灰泥卷儿一路推到被搓人的肩膀上,让其扭头看看自己的功绩,然后再让那一堆的灰泥卷儿轰然而下,铺在两人的脚下,厚厚的一层。
小时,我最痛苦的便是被母亲一顿猛搓。许是我太黑了,母亲想通过换皮术,让我也同那些女孩儿们一样白白嫩嫩,可惜只是一番痴想,黑妞依然是个黑妞。母亲搓得非常细致,从脖子到脚趾头,一寸皮肤也不放过。一遍不行,两遍才算合格。搓得我吱哇烂叫,乱蹦乱跳,宛如酷刑。小时,是她和别人互搓 ,等我大一些了,就我两互搓。但我干活的质量,远远不能喝母亲相比,蜻蜓点水,浅搓即止。母亲不由骂我没良心,轮到给她搓就这么敷衍了事。我则不停抱怨胳膊困,没劲儿了。
终于在近乎脱胎换骨之后,我们该回家了。大包小包,大盆小盆,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常常已是华灯初上。最美的莫过于空中已飘起了雪花,映照在黄黄的路灯之下,漫天飞舞,心随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