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大,离外婆家的路越远。
今年春晚,高晓攀和尤宪超的相声《姥说》勾起了亿万观众的回忆,把大家带回了姥姥的身边。相声中两个姥姥风格迥异,笑点频频,却满满的都是爱。电视机前的我却被这引人发笑的的段子戳中泪点,内心欷歔:有多久,没有去外婆家了?
看到大舅在朋友圈晒图,翻新了房子,新建了大门,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鲜红的对联光彩夺目,连门前的路都重修了。或许等到我垂垂老矣的那天连去外婆家的路都要询问道旁嬉戏的孩童了吧。
不知道外婆家的老屋是否还在,或是将要倾颓了。二纵一横的三排砖瓦房组成的四合院,院子的东北角是一个大水池,外婆家是较早用上自来水的人家,于是那个有自来水管的大水池成了我们戏水玩耍的宝地。水池旁边的套房是曾祖母住的,外公是个孝子,那里阳光最好,老太太住着不冷。我们喜欢搬着小板凳和满头银发的曾祖母坐在一起晒太阳,听她叨叨奇闻异事。南边是厨房和餐厅,平时一家人就在餐厅吃饭,若是逢年过节,必然要在中间的堂屋摆上几桌,一则体现重视,二则因为人多。
说到人多,自然是正月。外婆家的年过得是极热闹的,以至于成家之后的我每到过年便觉索然寡味,有时竟不禁像个孩子般伤感起来:我这辈子再也过不到那样的年了。每年的正月初二,是所有姨妈回娘家的好日子,每到过年我就的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喜欢赖床的我总是在初二大清早就爬起来催着母亲带我去外婆家,因为外公的大红包在召唤我。外婆养育了十个孩子,在那样艰苦的年代竟然都能养大成人且都或多或少接受了教育,一则跟外公是个有稳定工作的知识分子有关,二则是外婆是个勤俭持家的人。无论外公的工资多微薄,外婆多节省,但从来没有少了我们这十几个孙辈的红包,而且是10块钱!那个年代的物价是一毛钱能买5颗水果糖。现在想来,估计每年从初二发完红包起外公外婆就要开始攒下一年的红包钱了。没办法,他们爱我们,喜欢看我们笑。外公走了多年,他走的时候我还小,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事情已经慢慢淡忘,而我接红包时他笑得红光满面露出牙肉的慈祥模样我永生不忘。
外婆住的是西北角最阴暗的厢房,每次我在大门口大声地喊她时,她就迈着小步子穿过院子小跑过来给我开门,嘴里一口一个“宝宝来了”。外婆模样清癯瘦小,皮肤白皙,她总是用黑色的发箍将头发箍得整整齐齐,声音也极具磁性,我爱极了她一边叫我“宝宝”一边在柜子里给我找糖果的模样。记得有一年家乡的流传一个可怕的传说,说未成年的孩子该年有灾星降临,必须外婆制作红布袋并在里面装上一面挡灾的镜子和一个平安果(苹果)才能消灾。那时我才上小学,看到班级已经有同学戴上了小红袋,我开始害怕了,我在想:外婆孙辈那么多,肯定不会给我们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想着竟然害怕得哭了起来。谁料想第二天一大早我见到了属于我的小红袋,里面的苹果超级大,我立马挂在脖子上去学校炫耀去了。后来才听母亲说起,说外婆一大早顺着公路给各个外孙送红袋,跑了一整天。
我们喜欢去外婆家,而外公外婆却极少来我们家。而每年农历八月的最后一天外公会大清早出现在我家,还总是带着刚买的猪肉猪肝,慢慢地我才知道那天是我母亲的生日,慢慢地我也才知道每个嫁出去的女儿生日那天他都会大清早带着鲜肉去她们家看看。父亲调侃说这是外公来检查他有没有把我母亲的生日忘记了。外公走后,每到生日母亲就会嘀咕“你外公不得来了。”那时我还嫌母亲每年都说这话,如今想来何其伤感。我想,那时的外公大概真如我父亲所言,就是来看看女儿过得好不好,女儿在婆家有没有得到关爱,而每年一次,绝不逗留,又是不给孩子增添负担之意。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平常人家的烟火之中,大概就是如此吧。
外公走得早,那时我还懵懂无知,不知人间死别之苦,只知那以后外婆的笑容少了,人更消瘦,各种疾病也随之而来。我上大二的那年寒假,外婆病重,刚熬过年三十就撒手人寰。正月初二大清早我跟着母亲去奔丧,看着那个瘦小的身躯在纸钱的烟火之中一动不动,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叫我“宝宝”的人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此后的日子,我在外求学、工作、成家,回老家的时日渐少,去外婆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是真的太忙,还是因为守望我们的老人不在了,越长大,越孤单,说的就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吧。成长的结果是,享受变成了负担,被爱变成了爱,得到变成了付出,索取变成了给予,这些蜕变让我们奔波劳累,辛酸疲惫。所幸的是,我们曾经被那些慈祥可亲的老人爱过,如今就算疲于奔命,也有能力去爱别人。高尔基在《童年》里说“我的头脑里充满了外婆的童话,就像蜂房里充满甜蜜一样。”我想说的,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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