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种稻由一季改双季,对于湘北农村来说,不亚于是一场大的革命,人们的思想一时还转不过弯来。队里开过动员会之后,队上多数人都不是很赞同,连一向很积极的贫协组长陈毛儿的父亲的思想也不通,他散会就大发起牢骚来:“种两季要是不误农时还差不多,收的稻谷比种一季是多些,像去年试种推广时,有几亩早稻栽迟了,到七月底还收不了,早稻不能按时收,晚稻就不能及时插,立秋以后插的晚稻抽穗扬时遇上了低温,结果就是收的一把光稻草”。多数人不赞同的原因,也是与贫协组长一样的,就是怕费力不讨好。想法归想法,说干还是要干的,那个时候上面的指示精神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是要执行的。生产队的群众会之后,队上所有的人在父亲的带领下,也就投入到了紧张的春耕大忙之中,队里搞副业包产的几个户也要归队忙春耕,这是王同志和父亲商量好的。隔壁的刘木匠,当过兵,和大队的王书记关系不错。一天吃罢晚饭后我父亲去了他家,“刘师傅,春耕期间,你就不到别个队上做木工了,回队参加春耕,你的具体任务是修理农具,这几天先做20把整秧田的耙子,现在队里整通气秧田急需这些耙子”。“哪里来的精神,不让我外出干木工活了”,父亲的话,刘师傅听了是很不舒服,当面就反驳。“这是大队支委会研究的,是大队管企业的王书记说的”,“哦,那好吧”,有了王书记说的,刁蛮的刘师傅的工作也就做下来了,父亲这是拿大队老王书记当挡箭牌,虽然王书记暂时降职为支委了,可是他的余威还在,况且刘木匠在豆港大队他只听王书记。也是隔壁,在我们家的南面住的打野鸭子的黎师傅的工作就好做些,“黎师傅,从明天起,你就跟吕老三,李家洋他们去耕田”。“要得,要得,邹队长”,黎师傅马上就答应了,黎师傅这么好打招呼,这是因为他的成分是富农。这天晚上,父亲还摸黑走到了珊珀湖边头,去通知住在湖边头打鱼的颜家宜两口子,叫他们暂时白天不要下湖打鱼了,要在队里参加春耕生产了。一个生产队的男女劳动力,起早贪黑的苦干四十多天,终于抢在五月一日前插完一百五十多亩早稻,这下大家也就松了一口气。不过,离王同志提出的百分之七十还有些差距。春插搞完了,队上放假休息一天。王同志也就回家探亲去了,好久没回去了,难得生产队放假,先天的晚饭没吃,王同志洗掉双脚上的泥巴,穿上黄军鞋,骑上自行车,在大堤上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王同志是有家室的人,家是住在邻近安裕公社的农村里。那时的干部自觉性真强,他家离我们队也就三十多里路,春耕大忙期间,他四十多天硬是没骑单车回家看一哈,晚去早归都没有过。队上放假休息,妇女们就带上孩子到豆港商店里去买点生活日用品,打煤油呀称盐买酱油呀,还有的扯点纳鞋底的布,有多的钱巴蛮给孩子称半斤八两猪肉回去弄了吃,家里有点腊肉的,一个正月也都吃光了,孩子们大多数的几十天没吃到猪肉了。男人们有的挑着队里分的稻谷去大队的机埠里去打米,有的到珊珀湖边上去捞鱼虾。五月初,鱼还在湖边上的浅水区散籽,这个时候拿个箕罩,或是拿把鱼叉,在湖边上浅水区的草丛中总会逮得到一些散籽的鲤鱼或鲫鱼的,因为那时候珊珀湖野生鱼多的是,也没人管,大家可以随便打或是捞的。父亲此时比别人都忙些,早上起来把前一段晚上放鳝鱼笼子施的鳝鱼用水桶挑到豆港商店去买,施鳝鱼父亲比较擅长,这是我们家副业收入的来源之一,当然还有养猪养鸡收入,特别是鸡蛋,家里的日常开支卖鸡蛋的收人是重头。这天的早饭,饭桌上比王同志在我家吃饭时还多了一个干尖椒炒鳝鱼段,并且是一大碗。“今天是什么日子,咋还比昨天的菜还好些?”我刚拾鸡粪回来,鸡粪都没去猪栏旁的箩筐里倒,就好生奇怪地问母亲。“什么日子,是你嗲去商店卖鳝鱼时,一些死的和快要死的鳝鱼,商店不要打下来的,我把它弄了些吃,怕是糟蹋了,还腌了几条大的等王同志来了再弄了吃”,灶前忙到灶后的母亲答了我一句。父亲用豪子施的鳝鱼是家里用来卖钱的,活的舍不得杀了吃,死了舍不得丢弄了吃那是很正常的事。在那时候,湘北农村病死的猪都不丢掉的,不是用盐腌了挂灶上头烟薰着,就是做成酒糟肉放在密封的坛子里慢慢的吃。不用出工,桌子有开味的菜,一家人吃饭比平常慢了许多。吃着,吃着,队里的抗战老兵曾连长来到了我们家,手上还撑着一根小木棍。“邹队长,你们在吃饭。”“老曾,你来了,吃过早饭没有,没吃的话,来一起吃。”“吃过了,吃过了,谢谢!谢谢!”“找我有事,坐下说。”父亲马上下桌给他拿了一把椅子在堂屋门口。“邹队长,是这样子的,我这几天身上疼得狠,我想今天到保河堤那边看一下,抓点药回来吃。”“那你去呀,队里放假休息一天,那不正好。”“我不是去队要跟你请假么,这是请假条”,一张用小学生语文作业本撕下来格子纸写的请假条递到了父亲的手上。父亲看了一眼他写的请假条后说“老曾,你以后出队,不用写请假条,你要河球过来说一声可以了,也不用你来,这作业本子纸撕了多可惜”。“哦,谢谢!谢谢”。父亲知道曾汉初身上是旧伤加着新伤,旧伤是打日本时负的伤,新伤是土改那会儿得的。平常,父亲都安排一些轻松的活给他干,为此,有些社员还给父亲提过不少意见,大队开党员会时父亲多次为这事挨个批评。“真是遭孽啊,年纪四十大几的人就走路不方便了。三反五反那会儿刘∝中冲积极,把曾连长骨头都快打散架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母亲有我外祖父一样的侠义),上去说上几句,让他别打了,他还不肯停手。后来是工作组的同志怕出人命让他别打了他才停手,要不那次老曾就没命了。”曾连长刚走不远,母亲就对我说。“那后来呢,”我接着问母亲。“后来,他们一家子躲在湖北公安县的淤泥湖,在芦苇荡里搭个草棚,靠钓才鱼渡日,一年后,等∝运风平浪静一些后才回来”,我母亲接着说。“哦,我知道了”。吃完早饭,父亲从家中的存稻谷的大黄桶中撮上一担稻谷去在六队的大队的机房去打米。下午他先约雷保管员去了队里的队屋,叫雷保管打开仓库,看了存粮和存的晚稻种子的保管情况,还看了刚收获进仓的油菜籽是否已经晒干了。接着约棉花组长看了棉花地棉苗的出苗情况和春收作物的长势情况。接着他还在队里所有的田间地头转上了一圈,他这是为了明天好给全队社员安排工作,当个队长,别人能休息一天,他只能是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