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口饮下半杯酒,不辛不辣不苦,就是冰和凉;一头倒在床中央,不累不困不倦,就是凉和冰。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又是冬夜梦长多,记忆的白帆,想象的青幔在无穷的脑海里徜徉,他在折磨自己,季乙呀!
蓝天蓝的透,白云白的透,去东郊地铁上,季乙一直在下棋,因为他不喜欢地铁,他觉得地铁是在大地深处穿梭的长虫,见不到阳光,见不到青草绿树红花,也没有鸟儿婉转,他不喜欢。呀,驰骋的列车突然驶进阳光,一千缕,一万缕光透进车厢,那刻季乙哑然,不敢去信亦不敢动,暖暖的光和冬。地铁外也有光,也有绿树草堆和小丘,两条铁轨也不全是冰凉,也有这么段是被烘暖的,他慢慢开始喜欢地铁了。这才发现车厢安静,没那么多人和声音,没那么多气味混杂在一起,偌大的几节车厢仅坐着十多个人而已。再不是南站、东站那样的拥挤吵闹和烦躁,属于他的清闲提前开始。
陌生的郊外,一片芦苇荡尽青春,尽数白头顺着风的方向整齐而序列,蓝天旁边的白云飘成了一辆列车,正朝着太阳的方向去,这是季乙脑子里的远方。他今天没有背包,没有电话铃声就是喝茶聊天。不聊生活柴米油盐,单单独独就是茶和阳光。白色的车泊在楼下,黑色的烟盒从口袋掏出来。器具是昨天买的,还很新,朋友遗憾对季乙说昨晚你没来喝上第一泡,季乙脱下呢子大衣把菩提子攥在手心,摇摇头点点头,眼睛直直盯着这黑色的砂壶,只有拳头大的砂壶。迫不及待的烧了水,季乙仿佛就要跳进这漆黑的茶海上去,他想成为一个茶宠,热水一冲就变色,就被围着观赏。取出茶道里的竹质茶针,今天先喝绿茶西湖龙井,这是上周茶博会里选的。轻轻夹了几片青绿叶子端放进茶洗,季乙觉得夹的又是他了,他要被热水淋下再冲泡就和光一样整个身子都暖暖的。洗茶的热水带着茶香冲过茶宠,冷色的蛙慢慢变暖一分钟不到就红透了,季乙期待着,期待着这第一泡,茶壶嘴里吐出的不是茶而是浓浓绿,还泛着绿光就淌进茶杯里,朋友为季乙斟茶,季乙非要把茶壶嘴对着自己,他觉得这样好。托起茶杯,茶香扑鼻,幽幽又暖暖。绿色液体先沾湿嘴唇,在季乙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每个味蕾都被打开,喉咙被冲开,胃、食管、唇齿间都留香,苦苦甜甜还生津回味,季乙觉得一周的咳嗽都被慰藉,被治愈。等茶宠恢复原色,朋友和季乙都托起盖碗,打开茶盖嗅嗅盖上的留香,轻轻用茶盖拂去冒出的茶气,一定要先轻轻静静呷一口,慢慢品,慢慢喜欢。
几泡后,夕阳斜着进了西窗,季乙和他的朋友,用一盘象棋结束了这场品茗会,各自欣喜,一起愉悦,一起煮了饭炒了菜就夜幕降临。月光又落下,车子的奔驰在绕城公路,季乙一直问,朋友一只手握方向盘一只手比划,比划那天上的月亮,比划那眼前的指向标。
白色车子远去,茶香远去,白色月光这时候显得凄清。季乙打开门,自己用玻璃杯冲了一把红茶叶,别人送的武夷山的,他没洗茶,也没茶道、茶壶、茶海、茶宠甚至盖碗都没有就独独一个被称为茶杯的玻璃,玻璃透着茶叶和茶色,不香、不浓,也不像茶。喝第二杯的时候,季乙手一时不稳,竞冲满满一杯,可水没溢出,在杯顶端拱着形成一面凸镜,凸面镜无限的缩小成像,成像也是虚像,虚像里正立着他慢慢喜欢的她。
慢慢喜欢,慢慢习惯,喜欢久了就是天上月,天上月在黑色世界只有一个,一个人慢慢喜欢。
——马卓
2018.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