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萧索,殆尽满庭芬芳。片片落下的枯叶如那断翅的枯蝶,在秋风中凌乱。风,撩动窗内人的素衣,那人乌发盘起只点缀着一支檀木簪子,轻握眉笔的香荑描绘着如远山般的黛眉。梳妆台上粉香扑面,可是她厌倦了这些脂粉味儿。她的脸早就已经失去少女的青春,枯黄干瘪,眼睛也不再清澈有神。女为悦己者容,现在却无人欣赏。
她还是喜欢滢河的水汽,滢水氤氲滋养着她,河畔的香草映拂着她,她生的柔情似水娇艳如花。她用清澈的眸子望了他一眼,仅此一眼,暗潮涌动内心便激起阵阵涟漪。
他说她似含苞的牡丹,期盼绽开后一揽芳华。也像盛开的芍药,娇艳欲滴,令他心醉。但她不喜欢芍药的娇艳,也不爱牡丹的雍容。她喜欢梨花,钟爱夕颜。她不似芍药姿色动人,不若牡丹倾国倾城。她如同洁白的梨花,一身素洁,静静绽放在一隅,自开自落。她更像夕颜,生长在寂寥的夜,第二天的太阳从来不会为它升起。滢女在等待她的太阳,或许等到了也不能暖过数十载的冰冷。
数十载,跨越无数个春秋,无数个日夜,何时才能见他一面?高高的宫墙横在滢女面前,她好想回去,回到滢水河旁,回到与他见面之前的农家小院。时间打散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她听着鸡鸣,犬吠。可以整日躺在花香袭人的田野,听鸟儿清唱,虫儿沉鸣。可以闲来无事,架着那叶小舟,一路飘香,歌声流淌。
那样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面前的宫墙威严的让她害怕,宫墙隔断了她的自由,阻隔她的泪水和思念。这是她与他的距离,是她与宫里所有人的距离,异国而来,语言不通。
她记得那日,柔风习习,杨柳依依。水光映着她的面容,柔光如水,格外明艳。他站在开满鲜花的河岸,眼波流转处似一眼万年。她用母语唱着那支情歌,声音婉转空灵,一句一句扣动她的心,他命人翻译了这支歌。他嘴角的弧度,爱流转此处。他将她带回王府,她被这份突如其来的爱冲昏了头脑,虚幻的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他的手是温暖的,滢女觉得他的目光尽显温柔,望着自己都是幸福。她也似含苞的一朵,飘上一抹红霞。
这首歌被翻译成什么了?他应该懂得这是她对他的倾诉钟情吧,不然为何曾对她如此温柔,接她回王府,让她误以为拥有了一个家。
滢女记得,她刚进王府的那一夜,红光摇曳,烛火朦胧间,她红着脸在他耳边含笑轻语。他笑着将她拥入怀抱,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滢女为他唱着另一首情歌,他命人将这首歌翻译一遍。滢女脸颊绯红,双手紧攥衣裙。滢女期待他同她说句情话,纵然语言不通,那温柔暧昧的语气也能感受到最大的幸福。译过半晌,他沉默不语,滢女的秀发从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指尖滑落。滢女疑惑地抬起头,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滢女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神中的诧异。滢女错愕,或许他的心上人还没听懂,她拉着他的袖子重复唱着那首歌。原本冰冷的眼神被怒火包围,他猛的起身,滢女重重的摔在地上。眼泪在眼眶打转,滢女眼睁睁的看着他摔门而出,只给她留下一个怒不可遏的背影,任凭她如何呼唤都不应。她哭喊的请求译者再重新翻译一次,他的心上人一定还没听懂。译者甩开她的手,转身快步离开,她看到了译者眼神中的不屑。
泪无声滑落。
自那以后,他们便再无相见。她的心上人登基成了帝王,她似乎还在他心里,似乎又不曾住进去过。她被带到皇宫偏僻处,他命人好好照顾她,在她的宫殿里引入一条小溪,取名滢水溪。这条小溪又如何能同滢河相比?数十载,他,从未来过。滢女拼命回想他的音貌,可那滢河畔的身影越来越远,模糊,甚至在某一天彻底在她的记忆中消失。
可悲,我记得他,却也忘了他。
滢女倚在窗前,看着满庭秋叶纷散坠落。今天注定不会相见,此生断此念,她望着紧闭的宫门,眼中早已没了期待。
妾愿与君长相守,她喃喃地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