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先生祭日,想要为先生写些文字,可是酝酿良久,实在不知该写些什么。先生的生平以及作品有诸多文学介绍,并不缺少我的一段乏味文字。一度犹豫,觉得要不然就不写了,生怕自己又犯病,写出一段无聊文字来。可是,不写又觉得有话要说,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那么,在这里就写写与先生作品的交集,以作纪念吧……
窃以为,读当代中国文学,先生是无论如何绕不过的。放眼中国当代,只要是个读书之人,先生的小说便不能不去读。据有关数据统计,先生的书至今仍是长销书,高悬在现实主义文学的天宇里。
读先生的作品,别人如何我不知,更不敢枉言,于我而言,是先生的《平凡的世界》使我这个乡村青年,第一次有了一点点思考的能力。
乡村生活,物质是贫乏的,偏偏我又是生在一个比别人相对要更贫穷的家庭,种种不愉快的经历,从小就留下了烙印与伤痕,深远影响了我的人生。童年、少年、青年,我的足迹,从来没有走出过几十里地去。睡土炕和硬板床,穿别人给的旧衣,吃着玉米粥和野菜,个体的叛逆意识被长辈无情扼杀。上学念书,常常被饿的注意力分散,却得不到任何人的肯定和鼓励,没有可依赖的友情,亲情更没有给我带来温暖,成绩每沉愈下。童年和少年时期,全是些抹不去的伤感。当我后来读到书中孙少平的遭遇时,便有一种感同身爱之感。我们一样渴望被人尊重,渴望不被干涉地走自己的路,更渴望有一天走出去,坐着火车去遥远的地方,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可现实是残酷的。实际上你很难走出去,更难找到自我。我常常自嘲,咱数去省城的次数,一个手就绝对够用了!咱多牛!
万里路是不可能走了,万卷书没有资财也办不到,且不说本身就很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一个人一人一生中,能真正读懂一本书就很了不起了。
高中是在临镇读的,普通高中,师资尚可,但学风不盛。学习不好是正常的,不然也不会来这里。一个人是孤独的,只有在孤独中才会产生愤怒,愤怒的力量促使我与这个世界为敌,行事离经叛道,做人孤傲到不可救药。因此被人认定是废物无疑!正是在别人这样的眼光里,我有幸读到了先生的书,立刻就为我打开了通向广大世界的窗户。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之一新,重新以一种积极的态度去理解和原谅这个时代,心平气和的接受自己的卑微。
读先生的小说,几乎便可以窥见那个时代的风貌。那个时代的许多问题,时至今日还在困扰着我们。每次读来,都令我感到一股深深的危机感,又有些不寒而栗。
论天资,孙少平不比顾养民差,孙少安更不比李向前差,可是人家的父辈比你的父辈强太多,彼此的命运就差出了十万百千里,无论是新时代还是旧时代。新时代的进步仅仅是你走了出去,可人家考上大学当了医生,你自己却只能在煤矿当工人;新时代的进步不限制你的努力,人家纵然双腿残疾也不愁生存,你却永远只能困在山村里拼命。决定这一切的,真的不过只是你的家庭条件和出身。
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前提是你得有一定条件才行。条件本身就给你直接判了死刑。有条件才能读好书,才能在中高考激烈的竞争脱颖而出。没条件,你能考上一般大学,就已经顶天了。可是,扩招后的大学,现实中又能有多大用处?毕业参加大公司招聘会,投简历,你不是985,211大学,不好意思,你不适合。学历成了衡量能力的唯一标准,更是选拨员工的硬性指标。为之奈何?
现实是,中国的乡村教育,无论是师资还是硬件都差强人意,当前的考试制度又过于僵化,不给偏科生一点活路。乡村学校都不可能追得上县城里的重点学校,就更别提大城市的重点学校了,你让这些农村孩子公平竞争,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哪里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同样是在大学,你努力学习,别人天天吃喝玩乐,可是毕了业,人家家里直接给安排进国企,你自己呢?人海茫茫,那凉快那呆着去吧!我们不是孙兰香,我们没有读重点大学,那么我们就活该受苦受累吗?这个社会对我们真的公平吗?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但你能就此沉沦吗?当然不能。你依然得为了你的生活而战斗。你平凡,但你要学会努力拒绝平庸。
身体不好,学习底子差,勉强大专毕业,因不愿受俗务裹挟,又因为打小的志向,我欲参军去部队干一番大事业,结果因为家贫,父亲又不真心支持,没有掏钱打点关系,体检直接被刷了下来,真真是无可奈何,真想抱头痛哭一场啊!某一刻,我觉得就像《人生》中的主人公高加林,挣扎而终于对一切无能为力,被迫接受现实的折磨。
辗转到几千里外谋生活,准备像别人一样借助一个人脉平台大展拳脚,进基层把自己学的理论付诸实践,结果却因为寄人篱下,被亲戚轻看,介绍着干了一份必须学会接受卑微,并用最诚实的劳动态度去对待的,真正属于最底层的工作。我又成了孙少平,但我没有孙少平幸运,他有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陪伴,而我对爱情,除了渴望,还是渴望。也许,此生都没有实现这种渴望的可能也未可知。这不是悲哀,也用不着悲哀。不要指望庸人能理解智者的哀愁!
工作的间隙,我没有放下读书,更没有放下写作。我早已立志成为先生那样的作家,纵然身死,只要写出佳作又有何憾。然而写作得有环境和条件,这些我全没有。只能学先生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的精神,孤独的坚持自己的方向,而不为潮流所动。顶住压力,只要对得起自己,管别的干什么。
当下流行的,是通过写书来赚钱,可我却更看重艺术这两个字的分量。曹雪芹先生一生潦倒不堪,用世俗人的眼光看,不过只是废物一个,可是他的传世残本《红楼梦》,却写尽了中国文化的千变万化,写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因此成为了中国古典文学难以逾越的高峰……
用不了多久,我计划已久,一直想要写的现实题材小说《普通人的道路》就要动笔了,一切将会很艰难,但我有先生为榜样,一定会咬牙坚持到底。至于规模和体裁更加庞大的《苦难与奋斗》,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但我已抱定吃苦的决心,更不怕书成不能发表,不赚一分钱。此生能只做个纯粹的书生,甚幸!别人的眼光,我已顾不上了。与理想的距离,终究还是得靠实干来拉近。此后余生,我将一头投入沉重的文学创作中去,直到生命的终点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