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十一年,玉洲城叶府喜得一女,取名藏珠,寓意有匪明珠,典藏于室。
庆历十七年,叶府幼女藏珠性格顽皮,在其六岁生辰宴上,戏弄城主之子檀言,二人自此结下恶缘,两看生厌。
庆历二十四年,檀府进贡奇宝玉佛上京,谁料大殿之上,玉佛双目沁血,佛身忽显陆英二字,有为前朝城主诉冤之嫌,魏帝见状龙颜大怒,下旨命将檀府满门抄斩。一夜之内,玉洲城内,血色漫天。同年,叶府小姐叶藏珠多了个寡言少语的绝色伴读,陌言。
庆历二十六年,叶府在叶藏珠十五岁及笙礼上,举办绣球招婿大典。没成想,正当众人哄抢之时,绣球竟被一鬼面男子夺得,而后消失不见。叶藏珠自此待字闺中,盼郎归来。同年科举,有一玉面男子名为莫炎,力压众人,拔得头筹,圣上大喜,封其为朝中御史。
庆历二十八年,玉洲城叶府小姐叶藏珠进京告御状,声称自己是当朝御史莫炎之未婚妻,却被弃置两年不理,恳求圣上赐旨完婚。魏帝不怒反笑,大叹:此女有先皇后之胆气。而后,下旨赐二人完婚。然成婚当日,除了正门而入御赐的八宝鎏金轿,还有一荷粉小轿从后门的悄声进府,宴上男客见状了然笑谈:莫兄大喜,坐享齐人之福。新郎官听罢,眸色晦暗不明,拱手摇头,但笑不语。
庆历二十九年,京城莫府忽降一场大火,当日恰逢七夕盛宴,众人皆外出游会,唯留状元夫人叶藏珠葬身于漫天大火之中。同年,状元府侧室柳氏诞下麟儿,母凭子贵,被抬为莫府正室。
庆历三十年,魏帝之次子魏清带兵造反,攻入京城。御史莫炎与二皇子里应外合,欲逼魏帝禅位。谁料魏帝燕乔早有谋算,早年韬光养晦,今日竟一举拿下众反贼。魏清大败,被下旨终生监禁在皇子府,不得外出。其余党也纷纷被捉进大牢,唯有前任御史莫炎,抛妻弃子,逃窜在外。
庆历三十一年,天降异象,旱雷四起,玉洲城外一破庙被天雷击中,焚大火。第二日,火灭,从寺内挖出一具焦尸,面目难辨,唯留一明珠紧攥手中。
叶藏珠冷眼看着对面双目赤红,失魂落魄的男子,只觉得心下一阵讽刺。她轻飘飘地越过地上早已青紫冰凉的尸身,同门外跪地男子擦身而过,悄然离开了火光漫天的状元府。
她就这样游荡在玉洲城内,看七夕灯会上爱侣成双,看玉带河畔边灯影荡漾,看墨色夜空中星光绽放,却逐渐迷失了自己的归途方向。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忽然飘到了一处破庙之中。庙中金身菩萨手托玉瓶,目露慈悲,面带微笑,她看见却心下更冷,怒声质问道:“我叶藏珠一生向善,从未施孽与人,今生所求的,也不过是个痴心人相伴,为何却落得如此下场?我不甘心!你号称大慈大悲,又何曾对我慈悲?人言诸佛救苦救难,又何时渡我苦难?天道不公,诸神无眼,我心不服!”
“当真不服?”破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子声音。
叶藏珠转身一看,竟是个手执素伞,身着紫裙的貌美女子。只见她一手撑着把藕色沁花竹骨伞,一手托着身下宽大轻盈的绸裙,额间一点紫色梨花花钿银光流转,眉下一双剪水明眸熠熠生辉,再往下去,两瓣朱唇不点而绛。在这城郊凄清寥落的破庙里,她看着就像是个从天而降的名门贵女,生动美丽,满身灵气。
叶藏珠一时竟看呆了去,待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布衣裹身的自己,心中一阵苦涩,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豪门明珠,却一朝情痴,跌落云端,任人欺辱。
温苘眉眼弯弯地看着面前愣住的女子,轻声笑道:“阿珠,又见面了呢。”
“我们…以前见过面?”叶藏珠一头雾水地看着紫裙女子拉过自己几近透明的双手,还状似亲呢地挽住她的胳膊,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谁?我并不记得自己同你相识。”
“我姓温名苘,叫我阿苘就好,”温苘拂手用指尖轻轻覆住叶藏珠的眉心,为其缓缓输去一丝灵力,看着她透明的身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见没见过,以后你总会记起来的。我只问你,可是依旧不服天道?”
“呵呵,何谓天道?我只知道这世上好坏不分,人心难测!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前尘尽忘,投胎转世!我要让这世上害我,毁我,欺我,辱我的那人尝遍我所遭受的苦楚!我心不甘,此怨难平!”叶藏珠面色涨紫,双目突出,长发四散,状似白衣厉鬼,怨气四溢。
“阿珠你先别激动,”温苘皱了皱眉头,素手轻转伞柄,只见藕色伞面上渐渐浮起一阵柔和的青色荧光,飘落在目眦欲裂的白衣女子身上,而后庙内的阴风逐渐平息下来,叶藏珠也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你愿如何?我必助你。”
“此话当真?”叶藏珠面容微动,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紫衣女子。
“决不食言,”温苘定定地看着女子炙热的双眼,温声笑道,“况且这也是我们之前的交易,只是你现在忘记罢了。”
“好,我且信你,”叶藏珠死死盯着紫裙女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要重生一次。这一次,我要生为檀言,让他生为叶藏珠。我要他一一遭受我今生所受过的苦楚,我要他爱上我却爱而不得,痴缠不休。我要他此生情殇,不得善终。”
紫裙女子听罢,收起笑容,久久不再言语。
“怎么?你做不到么?”叶藏珠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好,我答应你,”温苘缓缓地闭上眼睛,似是有些不忍直视叶藏珠惨白狰狞的表情,轻声呢喃道,“希望,这次会是最后一次。”叶藏珠却仿佛对最后一句话浑然不知,只是沉浸在能够重生换命的狂喜之中,长笑不语。
庆历十七年,叶府嫡女叶藏珠六岁生辰宴上。
“竟然,真的回来了呢。”瘫坐在地上的叶藏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白嫩圆润的小肉掌,伸手往脸上摸去。圆圆的眼睛,高高翘起的小鼻子,细嫩的幼童肌肤,这张脸似是有些熟悉,却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