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在洗澡的时候,想一些东西。谈不上是思考,勉强称得上是忏悔。
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
高三时的某一个周日晚,在宿舍去往教室的路上,操场旁,后桌的女孩告诉她,洗澡时分,很适合反省自己,例如说今天有没有好好刷理综套题,有没有好好背单词,对不对得起那个心怀梦想的自己~那时候的人生似乎也很简单————考好高考,去好的大学,仅此而已。如果非要说有感情事,那也是极其纯洁的校园爱恋,一边安慰自己不能分心要好好学习,一边在心里,构筑着未来的一点一滴。那个男孩,可是她第一个,想要共度余生的人啊!
她一改往日洗澡时必有网易云音乐相伴的习惯,把手机放进挂在浴室墙上的一个灰色袋子里。她打算停止回忆这些旧尘往事。音乐总是会令人置身其中,她不想给自己找到点燃回忆的导火索。
她是极其敏感的,三秒钟《不吐不快》的前奏,就可以让她忆起那些个失眠无助的黑夜,一个人辗转反侧的恐慌。
打开热水器,举起花洒的那一瞬间,她被烫到了,47度的水温,于这炎热的夏夜而已,是高了一点。谁让她总是,不能做到一心二用呢?
她调低了水温,认真地洗起了昨天刚洗过的头。她不是为了洗头而洗头,她只是想,浑身上下都能焕然一新。她今天太累了。
昨天晚上,她男朋友换了个新的头像,是一半的情侣头像,有点街头风,也有点非主流(她个人觉得)。她不想一起换,她只想用着原来的埃菲尔铁塔头像,蓝色的,水彩效果,安静恬淡,祥和。她不想理他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边洗着头,一边想着异地恋这回事,时不时还看看窗外,透过那条小开的窗缝,近视很深的她,其实只看到外面一片漆黑。她深知自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害怕黑暗,畏惧改变,恐慌一个人的夜晚,还总觉得,遇到的男生,都不如爸爸可靠。可她还是恋爱了,时隔多年,又说了“我爱你”这三个字。她有时冲动有时理智,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只想陪在他身边,理智起来,又盘点着两个人是有多么不合适。这不过是一份酝酿已久的少年情怀,罢了。
她举起花洒,冲洗了整个头皮以及每一根头发。洗发水淡淡的香味萦绕着她,她打开浴室的门,拿到事先放好的吹风机,开始吹起了头发。她太懒了,虽不是公主命但从小到大也是备受宠爱。她第一次自己用吹风机吹头发,是第一次离家去上大学的那个晚上。约莫六点半,七点车就要开走,爸爸又忙,她只能匆匆忙忙自己给吹风机插上电,自己试着吹吹满头散乱的头发。
她极度注重仪式感,在意生命中的每一个纪念性的瞬间。例如,第一次自己吹头发,她自以为这是独立的一个分水岭。再比如,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现任时,被失望取代的忐忑不安,以及他手捧玫瑰长途跋涉挤地铁站公交而来的疲倦。她还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用笔写下“我爱你”的那一瞬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还偷偷保存了当年写这些情书用的那一本信纸,锁在了抽屉里。
头发吹到五成干的时候,她开始烦躁,半是因为吹6机的吱吱作响,半是因为,疲于等待头发变干的厌烦。一气之下,她一把拔掉了插头。
她没找到能把头发夹起来的发卡,就更加烦躁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扎了一个五成干的丸子头。她开始洗澡。她喜欢彻头彻底的淋浴。温热的水,打在身上,仿佛在告慰自己,又似乎在不断忏悔。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几岁了。她常常思考很遥远的人生,也常常表现得像个孩子。 有些朋友觉得她很独立,好像懂很多东西,有好些同学都是,一遇到问题就来问她(当然,学习上的问题除外),大家视她为情圣导师;有些朋友很疼爱她,说是疼爱一点也不过分————坐公交车的时候把唯一的位置让给她,跋山涉水坐三四个小时的车来学校里找她,给她买水果麦片买红枣,专程来学校送她生日礼物……他们觉得她需要照顾需要关怀,是个感情白痴。
未完,不待续。
第二天晚上,
她和男朋友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