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搭上滴滴出行的快车。司机人话很多。是第二次遇到开车时一直和我聊天的司机。他的谈吐算不上文雅但是很得体,他的语气诚恳,丝毫没有中年人面对青年人时的不屑。他给我讲他在路上遇到的奇葩人和经历的奇葩事。我并不反感,但是我这个不认路的毛病啊,出于个人安全考虑,我不想多说什么,所以高频率的朝窗外看,点头说着好和是。可是他说话的兴致丝毫没有降低,滔滔不绝。
喜欢听故事的瘾发作了。我被吸引了。我一边嘲笑自己是个办法抵挡诱惑的呆子,一边听的入迷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我听见很多有道理的话,我思考并且消化着,我也尝试说出我的生活,也接收他的意见和建议。我某个瞬间失神恍惚,他不只是一位开车的中年大叔,我也不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怎么讲呢,这好像是一场二十岁与五十岁的对话。
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爸我妈一定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关于他们是从什么时代走来,关于我该如何努力读书,关于生活的艰辛,关于怎样以热情洋溢的态度面对生活的艰辛。而那时候的我似乎总沉溺于自己的判断无法自拔,我记得当他们对我苦口婆心时候我的心理活动:“我一点儿也不想听,我面对的问题远比你们想象中复杂,我现在要经历的事远不是你们说这几句建议就能改变的。你们不会懂的。”车窗外的风吹起我脸颊右侧的头发,我哑然失笑,不是他们不懂我,而是我从不曾了解他们。
大叔说他早上五点出来,接我的时候是六点,他今天已经工作了十三个小时,他说他也很累,但是他喜欢这样的充实感。他说人忙一点儿挺好的,他说他大概是习惯了这样的奔波所以变成了闲不住的人。他说辛苦的时候一想到老婆和三个孩子,就觉得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他们一家五口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团圆。他说大儿子长得很帅,去年铁路公司招人,十二个人里面只有他一个男生,现在吃香的很。他说二儿子学习不怎么样但是踢球很棒,他想一直踢球踢到很久的以后的未来。他说小女儿上二年纪,两个哥哥一回去就喜欢欺负她。他说心态很重要,不用那么要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他说了很多,从工作到家庭,从人来人往到态度信仰,从我无法想象的从前到没什么不可能实现的未来。
可能是因为知道再遇见的可能性很小,所以这唯一的旅途啊,想带给他一点我能给的起的光亮。我说:“您永远不会跟不上这时代,因为您本身就是创造这时代的一份子”“您的儿子很棒,他们有自己的兴趣并且有梦想的未来,我真的觉得很酷”“这是一份和人打交道的工作,您偶尔会遇见很差劲的人,但是会有更多的人是善良的”“您的心态真好,我觉得您是很棒的人”……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是下车的时候忽然从脑子里掉出来的话,怕没经思考的话会不合时宜。愿好人一生平安。
其实我觉得我们没聊什么特别的话题,但是我又觉得我们聊到的都很特别。希望他仍旧保持这样的状态,不论遇到怎样蛮不讲理的乘客都能七十二般自如应对,诚挚而温暖。希望我在埋头苦干的时分里总有片刻的清醒,别丢了自己的热情,别错过爸妈的关心,别耽浪费沿途的风景。感谢他不仅不是个人贩子还懂得倾听,感谢我小小的勇敢和认真。
我大概是有幸乘坐了一辆彩虹车,车把我放到这趟旅程的目的地然后开走了,我再难找到那辆特别的彩虹车,可是我发现,我下过雨的蓝色天空里,多了一张好看的彩虹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