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

爷爷出生于1915年,听爸爸说那时家里有很大的房子,门口有两根高大的旗杆,旗杆中间有一块黑色的匾,上面写着进士两个大字,走进大门,是三进三出的大房子,房子上面还有一层,可以放置物品,在当时算是豪宅了。可惜我没有见过,不然还能叙述的更好。那时家里生活也很富足,还有良田几十亩,有几个长工一直在家里帮忙干活,在爷爷三岁时他的母亲又生了弟弟,爷爷的父母很疼爱哥俩个,家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好景不长,爷爷的父母在他七岁时相继生病去世,从此爷爷兄弟二人变成了孤儿。

同住在那所宅院的还有个瘦老婆,她的丈夫去世的早,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将爷爷父母留下的家产据为己有,将爷爷赶出了家门,只留下了爷爷的弟弟。

爷爷的舅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人家,知道爷爷的遭遇后,便将他接回了自己家,从此爷爷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所幸舅父和舅母都很善良,他们疼惜这个失去父母的孤儿,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爷爷九岁时,他的舅父就让爷爷上了学堂。

三年后,也就是民国十七年,陕西地区出现了百年不遇的干旱天气,大旱持续了一整年,导致地里的庄稼连续几季没有收成,除了少数富裕家庭勉强能够吃饱,其他的人家里没有存粮,只能饿肚子,为了填饱肚子,他们用树皮野菜充饥,年轻人看家里没法生存,就离开家乡去外面讨生活。家里就留下了老人和孩子,他们难逃被饿死的命运。

爷爷的舅父家刚开始勉强能够吃饱,可这大旱持续了三年,爷爷的舅父家也没有粮食裹腹。为了爷爷有口吃的,爷爷的舅父带爷爷去了秦岭山中找吃的,虽然日子艰苦,他们总算没有生命之忧,爷爷侥幸存活了下来。

他的弟弟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闹饥荒,他被瘦老婆赶出家门,跟着一群流浪汉去了外面,至今下落不明,爸爸说他可能早已经死在了那个饥荒年代。

后来年谨过后,爷爷和他舅父回到了村里,那时爷爷也已经长大成人,可以独挡一面。爷爷的老家也就是张家子嗣单薄,他们想起了流落在外的爷爷。爷爷的舅父知道爷爷终归是要回张家的,就答应将爷爷送回去。

那年爷爷十八岁,族里有三户人家想过继爷爷,那三家情况都很好,老大家想过继爷爷,可能因为爷爷是孤儿,有时行为不太好,他们最终放弃了领养爷爷,过继了女儿的孩子来为他们顶门立户,后来爷爷见瘦老婆只有一个女儿,想着等她百年之后那些房产和田地还不都是他的,爷爷跟了瘦老婆。

后来爷爷娶了奶奶,奶奶的家族在她们村也是大户人家,奶奶说她小时候见过家里有很多金元宝,我还问奶奶有没有偷偷藏一个,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奶奶说她胆小不敢拿,爷爷奶奶的结合也算是门当户对。

可惜瘦老婆是个大烟鬼,为了吸大烟,她刚开始赊账,后来变卖田产,再后来连房产也卖了,三年后,买家来收东西,爷爷奶奶一下子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瘦老婆被村长安排在村会议室居住,那时我爷爷奶奶已经生下了我大姑和我爸,一家四口没地方可去。听爸爸说当年想收养我爷爷的大伯家还有三间房是我们的。爷爷跟大伯谈妥说住进去。不知村里哪个人在煽风点火,说几家人住一起矛盾多太闹腾,最终大伯把爷爷那房子拆了,村里又给我们家重新给了一个院子,我们用这些拆下来的木料重新盖了房子。房子修好后总算有了住的地方。不过我们家从富农也变成了贫民。文化大革命开始,那个买了我们院子的人被戴着高帽在街上游行批斗,爷爷因为贫下中农的身份躲过一劫,这也算是福祸相倚吧。

爷爷和奶奶一辈子生养了八个个孩子,存活下来的只有六个,三男三女,他们省吃俭用,用勤劳的双手将孩子们拉扯大,又给他们一个个娶妻生子,接着帮忙照顾孙子,我小时候就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我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女。

我八岁的时候爷爷去世了。回想爷爷这一生,也颇具传奇色彩,幼时家境富裕,过了几天幸福时光,后来跟随他舅父日子也挺好,回家后又在瘦老婆跟前讨生活,日子究竟好不好我那时太小不知道,只听奶奶说瘦老婆对她很不好,她稍一犯错,瘦老婆对她非打即骂,她说起来是我的太奶奶,因为她劣迹斑斑,我们都叫她瘦老婆。只是爷爷想继承瘦老婆家产的想法成了梦,爷爷的后半生一直与贫困为伴,他的心里落差应该很大吧,可那时又有几个人生活在富裕的大家庭中呢?

我的远方亲戚写了一本书,记录了他们的家族故事,他在文中提到先祖张殿元,说他是我们镇上唯一一个进士,当了几年京官,后来回到了家乡,协助县令做一些造福乡民的事情,并且编纂岐山县志。他有六个儿子,他在世时分别为这些孩子盖了三进三出的大房子,在我们这里成了佳话,可惜百年大家族也会遇到子嗣单薄和出现几个败家子的情况,能一直传承下来的有几个呢?这些大房子经历了时代变迁,现在已经被全部拆除了,老一辈的人对这些房子还有印象,像00后对那段历史没有一点点记忆,这些也终究被时代湮没,可能以后只能在作家的作品中偶尔出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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