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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家李家庙子,有句老话:只有搬不动的兵,没有娶不动的亲
按我们老家的规矩,男方娶亲队伍由路知客(主要负责跟女方交涉),红爷(媒人),陪郎(伴郎),行人(负责搬运男方礼品、女方陪嫁物品)组成。按商定婚事时说好的条件,备好礼品,写好礼单。婚宴的头天到女方家,礼品要到第二天早上发亲前,才会当众清点。晚上新娘的姐妹、嫂子会趁男方不注意或者熟睡时,偷走一两样东西,在第二天清点时,故意让新郎出丑,借口男方东西没有置办齐全,多要“封子”,也就是红包。
期间还会有许多针对新郎的“怪招”,主要靠机智,或者伴郎的保护了。但这些都是闹着玩的,一到时辰,准会发亲。因为要为新人未来着想,不能耽误良辰吉时。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老习惯,现在慢慢改变了很多。
喇叭沟口的周聋子,从小听说过,见过好多这样的结婚“闹剧”。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句老辈子留下来的“至理名言”。
从儿子旭东的婚事提到议程,到定下日期,他的一颗心才算是定了下来。
虽然中间有过波折,有过争议。但只要把婚期一定,到时不怕她不发亲。
有人说周聋子其实不聋,说他好话时,声音大小他都能听得到。说他坏话时,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李家庙子,四周都是山。喇叭沟离李家庙子只有四五里路,随山势象一支朝天放置的喇叭。
周聋子住的地方叫做“阴坡”,对面太阳一出来就能晒到的地方叫做“阳坡”,接近喇叭开阔的地方叫“老湾”。
阴坡有一口井,不深,也不大。就算天干,这井从来没有干过,管着阴坡几十口人的日常所用,包括牲畜饮水。
自古,人们都信水能养人,水旺带来人旺财旺。
周聋子的父亲,做为贫协主席。在喇叭沟“繁盛”时期,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懂得这个。
随着时代进步,社会发展,由于喇叭沟的交通不便,很多人慢慢搬走了。留下来的要么是儿女在外买房,老人舍不得老屋。要么是贫穷,没有能力外搬。
周聋子属于后者。他继承了父亲的“优良传统”,三十多岁时才娶一哑女为妻。生个儿子眉清目秀,取名旭东。
不知道是遗传问题,还是营养原因,旭东个子不高。从小看起来怪机灵,可惜初中没有上完就辍学了。
眼看到了结婚年龄了,聋子这个急啊。孩子身高受限了,读书耽误了,不能再把婚姻耽误了。
急归急,他也没啥好主意。就靠那几亩薄田,吃饭是没问题,但要攒钱盖楼房,恐怕不行。更何况现在结婚,人家不仅要有房有车,还要彩礼。保守估算,没个四十万拿不下来。但这对于聋子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就象裤裆里挂炸弹,不能响(想)。
隔壁的春也没读几年书,在外面工地干了几年小工,学了泥工活,手艺不错。后来组织了几个人,当起小包工头。
这几年,李家庙子变化大,建房子的多。春的活越接越多,忙都忙不过来。挣了不少钱,还在李家庙子买了地,建了房。
聋子想叫旭东跟着春学手艺。春手下的师傅都两百多一天呢,还管两顿饭。算下来这样一年能挣六七万净的。
春很也正缺人,自然爽快地答应了。只是得从小工干起,本来小工开八十一天,要学艺每天给六十。
没干三天,旭东受不了。个小,搬砖嫌太累,提灰说提不动。
呆家里也不是办法呀。有人出主意:外出打工!
书诚,父亲身体多病,初中毕业。家里也是条件差。人家出去打工,过年回家带个贵州媳妇回来,现在孩子快生了。
聋子觉得这主意好,旭东一米六,白白净净的,长得不比书诚差哪里。出门打工能挣钱,说不定也能象书诚一样,领个媳妇回来呢。
果然,如聋子所愿。旭东正月出门,冬月回家就带着个大肚子“媳妇”回来了,看情形大概有六个月了。
种地之余,也打点临工挣点小钱的聋子,顿时觉得累驼了的腰一下子直起来了。从来没有音乐细胞的他,走在路上都不禁哼起了小曲。
得赶紧把婚事办了,聋子心里想。
跟旭东一沟通,果然两个年轻人是打算回来结婚的。只是女孩是襄阳郊区的,因为肚子大了,没敢回家就直接跟旭东回来了。
听说是襄阳郊区的,聋子有点慌了。听说那地方一亩地收几千斤粮食。靠近市区,交通方便,福利待遇好,不仅每年新农保,新农合不用自己交钱由村里出,每年还有分红。
但想想这肚子孩子都五六个月了,又能咋的?
煮熟的鸭子,还飞了不成?
不过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娶媳妇就得主动点,受累点。何况聋子也明白,现在这社会男多女少,有多少人打光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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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晓得,按照规矩,得请个红爷,跟自己一道,上女方家去提亲,商议婚事。
本来喇叭沟有两个能说会道的,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人家一听聋子的意思,不想出彩礼钱(本来也没有钱),都感觉这不是趟什么好活儿,找借口推辞了。
本来也是孩子们在外打工自己认识的,没有红爷说得过去,聋子这样想。
聋子了解到,姑娘父亲已经过世,母亲有点忠实,还有个弟弟正在上学。他觉得这事好办,就让旭东跟姑娘一起,带点山里的特产,木耳,香菇,再买点其它礼品。
这第一次上门,不能含糊。对旭东再三叮嘱,如此这般,自己在家等待消息。
聋子住的还是老土房子,还算得宽敞。门前一个大场子,摆十桌二十桌酒席都不成问题。旁边就是菜园,那口老井在屋后,聋子还养了十几只鸡,一头大肥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