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新来了个漂亮的女同事,我的男同事们开始穿得一个比一个潮,只有我,还这般土里土气的,这真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
每当他们浑身飘满清香地从我旁边走过,我便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穿了两年的拖鞋和打皱了的衣服和裤子,开始严肃地打量自己是否还具备继续在公司活下去的条件,认真评估和同事继续打好交道的可能性,忍不住自惭形秽地估摸道:如今这气候是要变了,如果继续这样土下去,我会被同事看不起,在公司失去一席之地,这对我可不是件好事。
时间不会等待一个浑身散发着着穷屌丝气息的人去想这么多问题,但是短暂的觉醒让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在我觉醒后不久,公司要开会的消息传到了工作室,男同事起身打理着自己新款的衣服裤子,个个有模有样地走出工作室,只有我,我继续把目光投向自己穿了两年的拖鞋和打皱的衣服裤子,没有了平日里和同事打成一片的自信心。
当我走到会议室,同事们如同往日一样把所有的安全位置全给占了,只留了最靠近两位经理的一个位置,我若有所失地走到了那个位置,刚要坐下,却发现在我左手边的正是那个新来的女同事,她着装艳丽,浑身散发着女人的香,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男同事们的目光。此时,我才开始真正后悔:为什么我要不顾众人目光,穿着拖鞋和打皱的衣服裤子来赴这样的会呢!
我的脚趾头开始打寒颤,我虽不敢继续低头看它们,但是这是我第人生一次认真地觉察到我大拇指的丑陋,它的丑陋现在就被赤裸裸地展现在外面,就像是个在刑场上人人喊打的无地自容的罪犯。
我把它移朝右边,尽量让这位高大的女同事看不到它们,可是,我又想到:右边坐着的是两位更加高大的经理。这时,我浑身每个器官都在干着急。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经理甲的话打破空气里凝重的气息:
“这次开会有几个重要的事情……”
就在此时,我的脚趾头们像过街鼠一样,趁乱躲进了洞里,这当然要感谢经理甲,是他那转移大家注意力的说话声帮我解了围。
同事们也开始把注意力转到台上的经理,经理甲把这段时间的工作规划都通通给大家说了一遍,讲授过程中,他目光时不时看向我的这一边,开始我以为是在看我,可是我又琢磨了一下,以他的高贵,以他的才貌,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穿着拖鞋和打皱的衣服上班的人感兴趣,一番仔细观察后,我发现原来他看的便不是我,而是我左手边的新来的女同事。
经理甲讲完后,眼神扫了一下他旁边的经理乙,说道:“乙经理,你说两句。”
超过五秒,大家一直没听到乙经理的声音,于是大家都看向了台上的乙经理,此时的乙经理正在发呆,说得具体一点,他在对着新来的女同事发呆。
经理甲见状,故意朝着它打了几个喷嚏示意他醒醒,经理乙如梦初醒,他吸回自己流到嘴角的口水,也故意打了几下喷嚏说道:“刚才甲经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在这里呢,我要特别嘉奖一下小范,他这个月工作很认真,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月底工资在原来基础上加一千。”
经理乙话音刚落,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我,我也像如梦初醒一样,寻思着这个小范说的是不是我,想来想去,得出结论:公司不就我一个人姓范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嘉奖打得猝不及防,于是,我再次不顾众人目光,站了起来:“谢谢乙经理,我定不负重托,再创辉煌。”
我的穿了两年的拖鞋和打皱的衣服裤子再次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成为同事们的焦点。
会议结束后,我的同事们眼神都挂着怒气瞟了我一眼,以我的理解能力,暂且把这一切当作是他们对我的嫉妒。
在这不同寻常的日子里,我似乎也成为了那个不同寻常的赢家。我悄悄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理了一下着装,看着得意的自己,感觉自己也不赖,唯一的瑕疵就是脚下穿了两年的拖鞋和打了皱的衣服裤子,俨然觉得这些都愧对今天所取得的荣耀。于是,我下定决心,下一天要穿得比他们更潮。
我按计划穿起了我一直舍不得穿的正装,一番精心的打扮之后,我按捺不住的自信心涌上心头,瞬间就想到:昨天的荣耀属于自己,今天和明天更是。
我昂首阔步走进公司,感觉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在追捧自己的尊容,出乎我所料的是,公司的男同事都穿回了自己往日的打皱的衣服裤子和破烂的拖鞋,他们的拖鞋明显和昨天我穿的那一双属于同一款。于是,我继续得瑟着想:如今倒是轮到我引领潮流了。
会上,我不再像昨天那样遮遮掩掩,而是昂首挺胸,向众人展露我飘逸的头发和清新的衣着,当看到同事们都垂头丧气时,我便沾沾自喜地认为:如今能和我的发型相媲美的只有台上的两位经理了,哦不,两位经理的都是上过油的,那可不算,只有我的才堪称绝美。
“现在我们开始开会”
就在我沉迷于自己的美好时,乙经理的话打断了我所有的想象。
他先是批评了我的报告,说它形式飘逸、内容龌龊、空有其表、毫无新意……哀载痛载。
他说了好多,很多部分的内容我也实在记不住,只愿他不要说我的发型就好。
经理乙发言后不久,经理甲开始讲话了,他先是清了清嗓子:
“我司最近工作时间紧任务重,特别是我销售部这边紧缺人手,我想把刚来的小张调过来,她是新人,可塑性强,可以很快胜任工作。“甲经理继续清了清嗓子,”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意见。”
台下没有一个人敢提出意见,说甲经理擦了擦手掌,说道:“那就…”
“甲经理”
一个声音打断了甲经理的话,大家把目光投向声音发出的位置,那里便是乙经理。
乙经理继续说道:“甲经理啊,最近工作时间紧任务重没错,但是现在哪里都不轻松啊,我那里不也是很忙的吗?现在的问题是访客多,办公室是接待访客的主战场,抽哪里都不能抽办公室,现在小张刚刚来,也刚刚适应办公室工作内容,此时你把她抽过去不是打乱了工作节奏吗?现在上头追得紧,要是业绩上不去谁来负责。”
甲经理笑了笑,接着乙经理的话说道:“乙经理,正因为要赶业绩我才决定让小高过来,现在我司缺少的是女干部,让她过来既锻炼了新人,也填补了人员缺口,这不是一石二鸟吗。”
“人员缺口是要填补,但是要选对人,你看看我司现在的销售人才也不少啊,你看看小高,前年不也是销售冠军吗,为什么一定要抽调办公室的小张呢。”
说着,乙经理看向了小高说道:“小高,你愿意过去甲经理那边吗?”
小高站起身朝乙经理敬礼,回道:“我愿意,经理。”
甲经理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散会后,我的男同事们都纷纷敲了敲小高的肩膀,却什么也没说。
到了工作室,我的男同事跑过来把嘴靠近我的耳朵说道:“卧龙凤雏的较量,你还敢穿的那么新艳,你真让我惊讶。”
我顿时陷入蒙圈状态,想着:啥是卧龙凤雏?
我再次走进卫生间,寻思着这奇怪的一天,琢磨着是不是这天的衣着出了问题,于是,我想到:昨天我穿拖鞋我受到嘉奖,今天小高穿的拖鞋是所有男同事中最烂的所以他被提拔。
我仿佛抓到了问题的根本,于是第二天我继续穿着自己的拖鞋和打皱的衣服裤子来到公司。
刚刚走进公司大门,看到了昨天刚刚被提拔的小高提着行李箱走了出来,看他的面部表情便不是很高兴。
我上前冒昧地问了一句:“小高你要去哪里?”
他停了一下,回道:“卧龙凤雏出没,是他让我走的。”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的我更加不解。
好在今天的会议开始的气氛没那么凝重了,因为今天除了两位经理还在衣冠楚楚,头发闪亮以外,我的其他男同事都齐刷刷穿回了自己的旧衣服旧拖鞋。
对着台下刚来的女同事,我的两个上司像是扫除了一堆不知好歹的竞争对手一样在台上各显威风。
甲经理先发言道:“小高因为自身问题,辞去了他在销售部的所有职务,现在我部急需一个小高的接班人,在座的男同志有谁能接任他的职务?”
台下一片安静,安静到每个人的心跳都能清楚听得到。
“所以,我提议由新来的小张接任小高的位置。”
此时,乙经理说话了:“我还是那句话,办公室人员不能随意抽调,小张还得继续留在办公室,至于人员空缺问题,我想可以建立工作流动机制,让小范作为主要流动人员,负责辅助处理公司重要紧急事项。”
说完乙经理收起文稿,“散会“。
大家纷纷起身,同事们像昨天拍小高的肩膀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
面对这样一个全新的任务,我有点兴奋,也有点惧怕,其中惧怕占主要成分。
一个星期过去了,公司又召开了工作总结会,乙经理上台发言,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我工作的批评:
“这个星期工作比较顺利,也出现了点小问题,之所以出现问题,小范负主要责任。”
我很吃惊,我不是一直按公司规定做事的吗,这段时间在我的工作战线上也没出现什么乱子啊,怎么会是问题主要责任人。
“我认为我的流动工作机制方案进行得很成功,小范帮助销售部完成了很多出色的业绩,但是由于工作跨度较大,他留在我部的精力明显不足,而我部也慢慢习惯了没有小范的工作模式,所以我提议把小范彻底调到销售部,对于我部暂时的人员空缺问题由办公室人员小张做过渡性填补,他的流动范围仅限我部和办公室,这样也可避免之前小范作流动人员时出现的工作跨度大的问题。”
此时,甲经理不慌不忙从位置上坐了起来:
“我认为乙经理没有结合实际做分析,首先,我认为小范不适合留在销售部,根据他这几天的工作表现,我认为他缺乏销售部人员该有的洞察力,就拿他的这份《24小时访客流动特征报告》来说,其分析完全脱离具体市场,是典型的宏观派调查法。”
此时我吃惊地看着台上的甲经理,趁他还没有说下面的话,我大胆地打断了他:“甲经理”。
大家的目光投向了我,我继续说道:“那份报告不是我写的。”
乙经理先发出笑声,于是,台下的人也都跟着乙经理笑了起来。
甲经理翻了翻看,大概是看到了起草人的名字,说道:“哦!这是小张写的,大致内容写的很不错,大概是我记错了。”
说完,他继续拿出另一份我写的报告,指出其中的错误,继续拿它折辱我。
这次会议开得像枪战一样激烈,会后,甲经理的新流动机制让我不知道自己要向何处去,我想,姑且像乙经理说的一样去甲经理那里报到。
于是,我走到了甲经理的办公室,害怕地敲了敲甲经理的门,甲经理看向了我,微笑着近乎慈祥地对我说:“小范,这几天公司事情多也不安全,你先回去躲一阵子,本月工资照样发给你,后面有通知你再回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回道:“好!”
我像小高一样拿着我的行李箱走出公司大门,心里想着:卧龙凤雏是什么意思,出门没走几步我看到刚来的小张搂着乙经理走出了大门,他们走到一辆小轿车前,乙经理给小张打开了车门,小张先坐了进去,就在乙经理也正要坐进去的时候他看到了十米开外的我,他朝我笑了笑,那个微笑布满了阴暗却又不失体面。
当他们的车行驶到大陆右边的第一个红绿灯时,另有一辆轿车飞驰而来,它们撞在了一起,两辆车都起火了,随后就是冲天的警报声。
我看着它烧,我看着它乱,但是直到这时我也没有弄清楚“卧龙凤雏“是个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此卧龙凤雏非彼卧龙凤雏。
今天的事情似乎很糟糕,但是我已全然没有心情继续想下去,于是我转过头,向着另一处深邃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