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篇】
第十五章 雨后
文 | 当年小师妹O藏鹿
这一日清晨,天有些灰蒙蒙的,未及往日天亮,若湖却醒得早,洗簌完毕后看见院中院中还未生花的梨树在风中摇摇曳曳。若湖接上一桶水,将一小瓶青色的录根水往里倒了几滴。昨日尹拾硬说要亲自来,却又被师弟催着回去,若湖还是把他劝了走。
一勺一勺慢慢地把树浇完。若湖朝山下望了望,因为陆惊樕与她住的最近,上早课之后他都顺带将自己载了过去。今日还早,而且若湖心里没由头地隐隐觉得他今日不会来,想了一想,在门上挂了一个字条便自己步行而去。
这么走下去便是有些迟了。若湖到时见师兄弟们已在坪中训练,若湖打了个招呼,人群中却没看见陆惊樕,若湖心里打着问号但也只得快步跑进大殿里。
师父不在殿内。若湖敞开着门朝外望,这一日全然没有背进书。难不成他生气了?自己留了字条啊。再一想想,不应该,才多大点事,他哪会计较这个。不过那他去哪了呢?
若湖怔怔地望着门外出神,忽然天空一声惊雷,紧接着“轰隆隆”地下起雨来。门外的弟子都躲进有顶的亭子里继续练习,此时坪中空空如也,只剩下满地飞溅淅淅沥沥的水花。
来雪松山后,有多久没见过雨了?
涟州总是细雨绵绵,难得晴空万里,雪松山上却倒了过来。若湖爬在桌上,静静呆看。孰不知这方山头是腾云涌烟,浮瓦参差,那边山头却是晴空碧日,山花浪漫,或许上天也正是心情复杂,琢磨不定。
若湖正呆看着,没注意到身后内殿的门打开,两个身影走了出来。
“咳。”有意无意的一声轻咳,还是没能拉开这观雨者的思绪,直到故冠崆肃声道:“成日里催着我教你道法,这会子就懒怠起来,不想学了早点说,我就放你出去玩。”
若湖一惊,腾地一下站起来,忙说道:“没有没有没有,想学着呢!”若湖嘻笑一下,见师父并未真怒,便胡吹起来:“师父,我正瞧着这外头‘雷动九天拔千嶂,雨坠山河斩万峰’之境,不禁联想到传说有那雷霆之势的翻云御冠诀,相较此时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出了神,唉,只可惜从未亲眼见过。”方才想起偶尔听说的师父的一技,正好用上。
故冠崆哼了一声,知道她在拍马也不理会,继续问道:“背得怎么样了?”
若湖讪讪答着:“都背下了,却是读不明白。”
“那就是用心不够,再背。”故冠崆说完,又转头加上一句:“你们谁也不许帮她,让她自己想。”
“是。”身后站着一人是陆惊樕,原来他一早被叫进内殿。
故冠崆“嗯”了一声,也不看若湖扁起嘴不开心的样子,便径直离开了。
大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陆惊樕不说话,若湖也不说话,心里想着自己方才真是想多了。可是也不知他早上去是没去。
外面“噹”的一声钟响,下早课了。狂风骤雨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正当两人还在呆站之时,外面传来一个女声叫唤:“陆师兄,你在吗?”紧随着,一个红衣女子跨入殿来。
原来是雁回峰的邬师姐,若湖点点头以示招呼,再看他一眼,便退出殿外。
“天哪,有彩虹!”若湖刚跨出殿门,便惊呼道。只见山外,一巨大的七彩弯虹背倚碧山,横卧稠云间,缤纷辉煌,弯虹之下白雾似绸似练,绕其临光缥缈,仙姿妙曼。
若湖朝外跑去,剑松的弟子也都在山边,对空赞叹。
“若湖!”若湖闻声回头,见温逸羽含笑朝她大步追来,也不多问,束手成诀,只一声:“下去看看”,便带她腾空而起,向下穿越云海。
疾驰而下,两人衣袂橫飘,凌空之剑在层层云障中飞穿而过。被洗过的雨后清风夺身而出,仿佛有透彻之力将凡胎肉体一身沉郁都遂即卷去。碧空中泥土清香充盈五脏六腑,心脾洗净。此刻,在这白缎彩璃天工画卷中,万物神灵在坦白澄净地交流,婉风似拂,冰云如语,世间何来恐怖,何来忧绪?
穿出最后的一丝细云,飞剑落入一处丛林溪流旁。若湖双手捂住脸庞,双颊冻得白中印红。温逸羽看着她怪道:“看你冷得,还不肯下来。”
“难得遇到好景致……难得侠士肯相伴,”若湖眯眼笑道:“当然要看饱玩尽兴啦。”
“行,待会送你回去,又可以冻一场。” 温逸羽说着,领着她沿着溪边散步暖身。
“我有一事要问你。”若湖搓搓手,指头凉凉的。
“说。”
“嗯……我那‘凝雪听松聚气集神什么什么有为法’你知道多少?我、竟是一点也看不明白。”
“你平日想得是如何读它,如何用它?”
“如何读它?如何用它?师父叫我用心背诵理解,习得方可御敌护身。”
温逸羽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复继续前行。像是思考了一会,才说道:“若读不懂,便不要懂。抽心内观,以绪导之。心诵诀时,唯观感明空心脉。你不动,万物便不动,你不想,万物便不在。唯情波绪动,方为能量。你可明白?”
若湖将温逸羽的话默默复读几遍,缓缓说道:“就是让我凝神内观,而绝外察,不思御敌,不思佑护,心生情景,自造万象?”
“正是。”温逸羽赞许的点点头。
“嗯,我再回去试试。”若湖边说着,脑子里边不住地想。
温逸羽看看天色,对她道:“身子也暖和了,我们回吧,待会我还有事要办。”
若湖正陷入思绪之中,便对他说着:“你先回去吧,我想再转转。”
“那怎么行,这离你那虽不算远,可也不算近。你走回去,怕是要天黑了。” 温逸羽立马不同意。
若湖惊眼道:“在雪松中我还能丢了不成,随便请一名师兄弟送送也就如此,放心吧。”见他还是不情愿,她柔声劝着:“行了,我难得来到这里,真想看看……况且我现在还冷着呢。”说着,一副冷兮兮的样子。
温逸羽无奈,把自己的云裘给她披上。“若回头还见不着人,便在这里等着,我完事了再过来看看。”
若湖点点头,道:“那时我一定回去了,你直接去我那找我吧。”
温逸羽用手一指他脑门,便飞身离开了。
此处流水汀汀,翠芽茵茵。正是空山新雨后,一派新气象。若湖沿溪下行,将心诀在脑中过了一遍,又暗自体会。忽然,她心有所动,好似有了一丝灵光,她站定闭眼,身心泛空而行。山鸟鸣鸣,如丝如缕,木叶嚓嚓,如曦如煦。正是清明初起,骤然,心中一股反力腾升而起,击中脑门,一阵眩晕,若湖猛睁开眼,跌在地上大口喘气。
若湖不明所以,但也知心诀居然运行起来,心里好生激动。只是为何心绪突然絮乱,还得好好研究一番。
只听一声“哎呀”叫起,若湖闻声而看。溪水下游不远处一少年蹲在地上朝她一叫,待少年看清面前女子似面有难色,“咦”了一声,朝她问道:“你怎么了?”
方才那阵晕眩来得猛去得也快,这一会已恢复如初。“没事。”见少年趴在地上,好像在水里探看什么,便好奇问道:“你在干什么?”
少年见她神色回常,也不再看她,只说道:“你没事了就让开些,别浊了我的水。”
这少年言语好不客气。若湖想着,朝他走去。只见少年将一瓷瓶搁于一溪中玉石之下,溪水覆过玉石,缓缓注入瓶中。
“原来你在盛溪水。”若湖不以为意:“哪里没有溪泉,何况要想取净水,去上游不更好,中下游的水不知已污过几回。”
少年轻视说:“你懂什么,这电雨之后的几刻溪水最是特别。前方有一百馥隘,各色芳瓣尽落水中,大是留香沉蕴。最最重要的……”少年压低音色,沉沉道:“是这月长石,虽别处可寻,但附近没有,独此一块,淌过这月长石的水,酿出的酒更是仙香不凡。”
竟又是一个小酒鬼。不过看他态度如此用心较真,却是叫人欣佩。若湖听得神往,不禁说道:“原来有这么多奥秘。如此说来,真想尝尝这等佳酿。”
少年一听自是得意,爽口答应。转而又道:“掌门不喜弟子喝酒你倒也胆大,更难得女弟子要讨酒喝。”
“这有什么。”若湖想起从前之事,脱口道:“其实我也只之喝过一次酒,虽如此我已觉得世间何美琼浆再难出其右。”
少年一听,不服气了,问道:“我有陈年酒酿你可想尝尝?”
“好啊,”若湖喜言:“我说的那美酒也还有,到时也给你试试。”
“一言为定。”少年说道:“十日之后此时我们再来这里,如何?”
“说好了。”若果真美酒,带回去给他们一定很高兴。
少年把水接满,封住盖子。道别之时,若湖央他可否御剑一送。
“原来是新来的师妹。”少年一说,若湖也不争辩,想他找不到自己住地,便请他送至剑松峰主峰处。
少年闻言眉头一蹙,望着她疑道:“你是陵若湖?”
若湖点点头,心想你如何知道。
少年不等她问,便径直说道:“剑松总共六人,唯一女弟子便是回派一年的陵若湖。只没想到你果真不会御剑,这真是……哈哈哈哈!”
若湖脸色一黑,不会就不会,有谁没学过就会。方对这少年攒下的一思好感一吹便灭了。她不耐烦地看着面前捧腹大笑的人,道:“你送是不送?”
“送送送,” 少年揉揉肚子,赶紧作揖道:“在下雁回峰朱玉瑾,陵师妹,幸会幸会!”
真是个女孩名,若湖心中暗道,再瞧他一眼,越看越是“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真是个女儿相,若湖添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