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说着一口章丘话,每年来村里两次,一次是开春前,一次是秋收前,他总是带一个年轻徒弟。
铁匠一来总得待个三五天,找户人家寄住。三五天的工夫,全村须要锻打的铁器就能锻打完。耕地的需要把锄镰锨镢重新锻一下,以便做农活时顺手,石匠们需要把钎子锻一下,开春还要钻眼放炮,瓦匠们拿来瓦刀,他们要开砖劈瓦。
我最喜欢看他们打铁。
老铁匠一手拿火钳夹起那块烧得通红的铁,一手拿一小铁锤,徒弟拿一大铁锤便叮叮当当地打起铁来,火花四射,煞是好看。
我总以为,老铁匠是师傅,应该拿大锤,徒弟是学徒,应该拿小锤。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终于有所悟——
只要小锤砸到铁块的左侧,大锤就落到左侧,小锤砸到铁块的右侧,大锤就落到右侧。再看速度和力道,打铁需趁热,一点儿也不含糊!
这铁块刚从煤堆里夹出来,浑身通红,似乎还带着些暗紫色的火苗,只见小锤仿佛在演奏一场盛夏暴雨的场面——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如鼓槌一样快速地落在铁块上,大锤也紧跟着落在上面,转眼间这铁块便有了铁器的模样。
老铁匠斟酌着力道,眉宇间似乎计量着方寸,目光炯炯有神,这目光如无形的小鞭子,轻轻敲在满身疙瘩肉的徒弟身上,只听老铁匠一声“哎!来!”,那徒弟便聚精会神地投入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中去,毫不懈怠。
一会儿,铁器变成暗红色,只是较厚重的地方尚有些火的痕迹。此时老铁匠的小锤头定是放慢了节奏——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而力道却厚重了很多。徒弟的力道显然是更重了起来,锤子也开始举过头顶,徒弟的喉咙里发出“嘿——嘿——嘿”的声音。
铁器的温度降了下来,颜色变成了青黑色,老铁匠和徒弟便收了锤头,将铁器放入煤堆又烧了起来。
再三地锻造,令这笨头笨脑的铁块变成精巧的器具。
老铁匠的小锤,是力量的引导,轻巧的敲打中凝结着他毕生的经验,正是小铁锤的敲打,赋予铁器以灵气,让一铁器变成顺手的工具;徒弟是一种年轻蓬勃的力量,需要引导,在成千上万次的叮叮当当的敲打中,学会了分寸的拿捏、力道的轻重。
人生亦复如是,紧要处得智者点拨一二便会豁然开朗,少走许多弯路,向身边的智者学习,或是在历史长河中追寻智者的足迹,在他们的叮叮当当的足迹中悟出“打铁”的绝技,我们或许能更深刻地领悟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