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暮流尘

席霏然杵在原地，对着前面的背影问：“我们，去哪？”

不是说要补习吗？

一个小时前，她收到信息：“今晚晚饭没有约的话，为了表达对你前两次相助的感谢，我想请你吃个饭。”

发信人——曹辙晰。

两次相助，都是帮他的朋友翻译文章。

第二次的结尾，他的朋友临走前说：“曹辙晰，有空你请席同学吃个饭呗，饭钱算我的。”

而他笑着说：“好。”

与上一次的结果大抵相同，唯一的差别就是他脸上忽然出现的那抹笑容。

席霏然也没有很期待，这是别人的要求，并非他本人的意愿，因此她也只是笑着点头。

吃饭的话，算了。

“不用了，好意心领了。”她这样回复后，马上收到了他的问句：“没空？”

“对”字还未发出，他的信息又来了：“其实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席霏然看着那句话，失落的心情一点一点涌现出来。

果然又是这样而已吗？

手机继续振动。她发现曹辙晰今天回复的信息特别快，同时也给了她“他非要约到我”的错觉。

在犹豫之时，他的信息又到了：“这次是我个人的事。”

曹辙晰回头，笑问：“你想吃点什么？”

小鹿乱撞的感觉，这是约会吗？

“汉堡。”

他突然间跳动的眉毛让席霏然想发笑。

他又说：“好。”

从他那里，她听得最多的词是“好”。

眼前高大的背影，让她看得入迷，可偏偏没有欣喜，反而有点儿感伤。

似乎察觉到她没跟上，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同时回头：“是不是我走得太快了？”

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睛：“是我走得太慢了。”

说完坚定地向前跨一大步，直到与他并肩。

没人规定，先爱上的人要注定卑微。

跟着他的步伐，时间好像过得很慢，就像走进没有尽头的迷宫；但好像又很快，两只脚无形一般交错着。风把他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吹向她，好闻得令她沉醉。

这一刻她发觉自己像只小狗，贪婪地嗅着自己喜欢的味道。

“我又走快了吧？”曹辙晰笑着，有点无奈，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

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停住脚跟，她说：“是啊，退回来吧。”

“好。”

席霏然一愣，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他却已走到眼前。他竟然真的退了回来。

“那个……地方什么时候到？”她只能用说话来掩饰此刻的慌张。

面前的人并未说话，嘴角却突然拉大了弧度，眼光则游离到右边。

她目光跟着他的视线走。

哦，原来到了。

原来，他的退回只不过是因为目的地。

想什么呢？

她眼里的光立即暗淡下去，她喃喃念着脑子涌上的英文：“Kentucky Fried Chicken （肯德基）……”

也许曹辙晰听成了问句，因为她看到了他点头，又听到他说：“这里可以吧？方便讲题。”

席霏然点头，反正她无所谓。

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

她不知道曹辙晰是否已吃过饭，虽然一个小时前她已明确说明自己已约好跟朋友用餐。

“你说没有特别想要的，我擅自帮你点了这个，如果有想吃的了，可以再告诉我。”草莓圣代的杯子随着他的尾音落下。

圣代啊……

席霏然用勺子挖了一小块，随后嘴角扯出了小小的弧度。

果然还是那么甜。

她又挖了一勺，可刚才那口的甜腻还哽在喉咙，这样的感觉实在难受，最后圣代连同勺子都落回了杯里。

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席霏然抬起头只看到对面的人垂着半个脑袋认真地写着什么。

原来从一开始他都没有望向她。

这样也好，现在连她想好的不喜欢圣代的理由也不用一一列举出来了。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紧张。

交叉的双手分离开来，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本语法书打开书签的分界处，用红笔在上面画出重点句子。

也许过了十五分钟，也许是二十分钟，她没有看时间，那样的行为表现总归不太耐心，即使他不会注意她，但这段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久到她把近十页的重点词句摘抄到了笔记本上。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之间没有出现过一句对话。

席霏然丢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眼光飘向被她移到左边融化了大半的草莓圣代。

看，圣代都可以证明，时间真的过去了很久。

他，到底叫她出来干什么，仅仅是看他写作业而已吗?

“写完了？”沉默那么久后，曹辙晰终于舍得发言。

我们终于不像是图书馆里随便占座位复习期末考的陌生校友了。她想。

“还没有，不过这个不是作业，什么时候写都可以。”

他像松了一口气似地说：“那就好。”

席霏然注视他脸上浅浅的笑。

所以呢，要走了？

曹辙晰没有说话，反而将从坐下后就一直狂写的本子移到了她面前，然后，她的嘴角有了弧度。

竟然是英语四级练习卷中考词语固定搭配的一道题。

“这一题我早就想问了，不过不好打扰你。”

席霏然怔住。

所以他一直憋着？

看着C与D两个答案旁边的两个问号，那大概是他锁定的正确答案吧。

可是……

“很遗憾，答案是A，”席霏然把A的答案勾出来，再补充一句，“应该。”

曹辙晰微微眯起眼睛：“何解？”

等席霏然把ABCD项答案以及原句子一一翻译成中文，解释了好一会儿，她原以为会让有疑问的人茅塞顿开，结果那人只是沉默，而她只当他听得认真。

“我这样讲你能理解吗？”没听到回应，她抬头，看到的是曹辙晰正若有所思在盯着她，她顿时头皮发麻，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我……讲错了？”

他答非所问：“你有当教师的潜质。”

席霏然的脸顿时烫了起来。她摆正身子，想谦虚一番，但谁都没有给她机会。对面一声悦耳的声音插了进来：“辙晰？”

辙晰，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亲密地呼叫他的名字。

她感觉到还看着她的人肩膀一僵，眼里方才的欣赏消失了。

“曹辙晰？”带着疑问的声音在曹辙晰背后再一次响起。

她眼光越过他，看到的是一个女生，很漂亮的一个女生，似乎还是似曾相识的人。

曹辙晰自然转过身去，对她说：“好巧。”

“是啊，”女生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又展开笑颜道：“四级？以前你可不会这么用功呢。”

熟络亲昵的语气，引得席霏然好奇。

席霏然装作事不关己地写着自己的习题，翻页的声响还是打扰到了旁边的女生。

“女朋友？”她问。

又是这样。

当一个同性对着一个异性问另一个同性是谁时，无非就是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相同的情形出现多了，席霏然开始觉得厌烦，于是她抬头，干净利落地否认：“不是。”

她果断的态度惹得女生惊讶。

“请不要误会，”席霏然看着那副美丽的面孔继续解释说，“我们只是校友。”

她冷漠的态度让女生无法再开口，而她说完则继续写题。

暖场的人是曹辙晰，他问：“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席霏然余光瞥到女生的手扯住曹辙晰的衣角。

纤细的手指，指甲上涂的豆蔻跟她的脸一样精致。

曹辙晰扯回自己的衣服，却没有拒绝女生的请求。

“我出去一下。”

席霏然只是点了点头，他问她纯属只是出于礼貌，因为他们并不熟。她知道。

在那两人走开后，她终于放下了笔。抬起头，却不想与正转身回头的女生目光撞到了一起。

突然有什么撞击了她的心灵，原来如此。

她终于记起，女生是曾为他伴唱过的人，也就是——他的女朋友。

会被误会吗？

她挖了一大口圣代，继而笑笑。

还是很甜。

她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抹茶味的绵绵冰。

曹辙晰离去的场景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他会不会再次先离场？

也许会的吧，毕竟女朋友更重要，而她对于他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席霏然望着远处刺眼的灯光没有眨眼。

十几分钟的等待，让她觉得异常漫长，心就这样被揪着。

说到底她还是会介意他不回来。

她害怕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只是一场幻觉，只是自己的一场空想，没有实际意义。

桌上手机突然的振动惊醒了她，瞬间心脏“突突”地跳动起来。

她以为是那个人的信息。

“霏，在哪呢？我急需要抄明天的作业。”

席霏然放下心，还好不是那个人让她先回去的短信。

给苏媛回复作业所在的位置后，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并帮他把试卷一张张叠整齐，看到自己刚才为他讲过的题，想起他眼里冒起过的光，这一刻她原谅了他的离去，因为至少他的东西里有一处是她留下的痕迹。

“要回去了？”背后出现的声音让她手一抖，手上那张试卷被撕开了一道小口。

“是啊，以为你不要这些东西了，正准备拿去卖呢。”

“拿吧，如果真的值钱。”

“我说的是这个，”她拿起他的背包，“八成新，可以二手转卖。”

“好像是。”

“重要的还是名牌。不过，不是假的吧？”席霏然说完，看到对面的人笑意正浓。

她呆住，似乎是第一次，他在她面前笑得那么放松。

“有时候，你说话挺有趣的。”他笑道。

“的确。”她的自我承认引得曹辙晰又是一笑。

她喜欢这样跟他聊天，至少不用在沉默中艰难度过。

“你女朋友……”说到这里，席霏然及时停下，好像不该那么八卦的，她换了种说法，“你们没有因为我而造成什么误会吧？”

曹辙晰摇头。

“那就好。”

想起被他抽出的衣角，还有那只纤细的手，席霏然竟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他的冷漠。

是错觉吧。

他继续摇头：“我的意思是，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这句包含着解释的一句话，让席霏然愣了好久。

她的问题只是为了暖场，并没有挖他们老底的意思。

可是，他明明可以不解释，她也没有“非要知道不可”的理由。

“别误会，”他好像看出了她的不理解，“有些关系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很晚了，先回去吧。”

席霏然愣愣地点头。

她刚才确实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