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元没有像王俊涛一样,在澳门结婚生子,他严格恪守了江洲人娶江洲本地女子做老婆的家训,回来娶了隔了两条巷弄的李爱芬。李爱芬跟张天元结婚后,跟着丈夫到澳门做了一段时间餐馆,过了几年,巧借大赦的机遇,把身份变成了当地居民。
李爱芬是个喜欢交朋友的精明女人,她很喜欢和来店里吃饭的当地人说笑。渐渐地就结识了许多年纪相仿的当地女子。其中有一位叫周秀芝的女人。这个周秀芝在澳门有名的葡京酒店工作,事实上,她是个有名的“荷官”。所谓“荷官”,就是在赌场工作的发牌员。澳门当地赌权开放前,赌王何鸿燊带领的澳娱垄断着澳门博彩业,其斥资6000多万元的葡京酒店成为澳门博彩业的中心。以前在澳门这个小渔村,葡京酒店通过内部推荐招人,因为赌场的工作工资高,吸引了很多年轻人到赌场做“荷官”。
周秀芝有一次跟李爱芬说:“现在毕业生在银行做事,月薪大概四五千元,在我们赌场做初级庄荷,月薪就有1.2万呢!”一开始李爱芬觉得到赌庄工作,总是件不光彩的事,但是当她和当时一套房子仅十几二十万元比较之后,就知道这“荷官”的收入有多高了。于是,她心动了,她请求周秀芝带她进入赌庄工作。就这样在周秀芝的推荐下,李爱芬进了赌场。先是做服务员,适应了一段时间,三个月到一年左右,被安排到训练场做三个月的练习,再经过考试,合格后出来实习几个月,终于成为一名荷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李爱芬这么顺利能当上荷官,幸亏李秀芝身上刚好具备了江洲女人聪明、灵活的特性,训练后,三位、四位数的计算题她很快很快就能口算出来。没有多久,身着礼服的江洲女人李爱芬,像其他专业的荷官一样,一脸不知疲惫地微笑,用极礼貌、精简的言语和熟练的手势,“决定”着顾客荷包的大小。她知道,这便是“荷官”的来由。后来她很自豪地跟人家介绍说自己是“在葡京做”,而不直言自己是“荷官”。因为那时的人们会觉得荷官等同于财神,掌握着赢钱的秘诀。
澳娱“一统天下”的时候,赌场的工作较为轻松,“荷官”在赌场中也很威风。赌权开放后,新的竞争者入场,也带来了新的赌场管理方式,李爱芬越来越感觉到工作辛苦。而且,荷官的工作不再神秘。澳门人人家里都有一个在赌场上班,不是亲人就是朋友,赌场逐渐变得不神秘了。“你出去跟人家讲,我是做这份工作的,大家就不会再不停地问长问短,好像你就是一个赌场的导游一样。”
再过了几年,当李爱芬觉得自己体力、精力等都已经不再适合做“荷官”的时候,她已经从一个中餐馆的洗盘服务员到在金沙娱乐场后面的楼房拥有一层楼的小富婆了。但是,就有这么一些人,对财富的追求特别热衷并且无止境,恰好李爱芬就是这样的女人。她从葡京出来后,当然不会再去老公姐姐的酒店工作。她开始暗暗观察捕捉更好的赚钱的机会。她和老公张天元也多次回到家乡江洲寻找商机。在回到江洲的那几天,这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女人却有自己快速了解家乡的独特方式,那就是她每天买本地的几张报纸浏览,她发现,随便买上一张报纸,最后的几页几乎都是借钱和贷款的广告。这让她敏锐地嗅到了她所熟悉的商机。再经过多方考察比较之后,她发现江洲的地下钱庄和民间借贷非常活跃,而且,江洲郊县经济发达的地区,赌风不弱,甚至许多妇女是地下赌博的主力军。于是,这个精明的女人和丈夫回到江洲开设了一个地下钱庄。
李爱芬的判断没有错。后来,有权威机构和江洲市信用担保行业协会共同发布了一份《江洲地区民间金融活动调研报告》。《报告》里说,江洲那几年每年流动的民间资本总体规模约在6000亿左右,其中,用于民间融资性金融活动的总额高达2000亿至3000亿左右。但是,有本土金融专业人员认为,这只是非常保守的数字,有人认为江洲流动的民间资本的金额甚至过万亿。
当然,在江洲土生土长的李爱芬虽然不知道这些惊人的数字,但是她很清楚江洲民间资本如此活跃是有它独特的“土壤”的。
江洲周边险峻的地形造就了江洲特殊的方言江洲话,江洲话保留了相当多的古汉语发音,和如今的日语发音多有相似之处,很长一段时间,江洲人缺乏同外界的交流,语言自然也没有得到多少改变,现今即使是江洲周边地区的人,也完全听不懂江洲话。地形的险峻和语言的不通,让江洲独处在一个局部角落,再加上自然资源的稀缺,江洲自古被视为蛮夷之地。后来有专家这样分析:“江洲地域封闭,贫穷落后,若要有所发展和防止动乱发生,就必须有一套社会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规范每一个人的行为,如江洲人在外地有义务帮助同乡,亲戚和朋友有用钱事务时需要送人情等。”江洲商人容易集中民间财力发展经济,并相互集结成商业网络,则是江洲人于现实生活层面的一种折射。
李爱芬很清楚这些约定俗成的民间借贷的游戏规则。但是,在澳门赌场摸爬滚打过这些年的李爱芬,她有着自己更高的回乡做这一份游戏的标准。她的地下钱庄不仅只是借贷,她要做的是“赌、借、贷、还”以及与其相关的一条龙产业。
当落魄的王俊涛在街角的小酒馆遇见李爱芬老公张天元的时候,李爱芬已经将她的“一条龙”服务做得风生水起。那一个下午的偶遇,就像断了的电线重新被接通一般,这之后,王俊涛便不断出入李爱芬的钱庄,他觉得,自己那根断了的电线被李爱芬夫妻重新接通,并且点亮了一片光明。
几次重回牌桌,王俊涛觉得自己一直憋在心里那股豪赌的聪明才智忽然迸发了出来,他觉得人生在世,“风水轮流转”这句老话没有错,霉运让他失去了大哥、失去了财富,但是,运气在牌桌上似乎要把这一切还给他。不是吗,久不上牌桌,可是一旦“王一道”杀回牌桌,江洲的赌场在他“王一道”的扫荡之下,还不是血流成河、哀鸿一片吗?那几日,王金顺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戴罪立功的大将军,他要杀出一个新天地,以告大哥的在天之灵。
另一方面,他回家跟大嫂许江心说,动用一切手段尽快将金都河的别墅抵押出去,贷过来的钱放在李爱芬的钱庄,利息可高达3分之多。
许江心没有想到,这个曾经对天向她表白过的小叔子会在失去大哥后,如此有担当,如此拼命为重整这个家族而奋勇拼杀。她感动了,也点燃了她内心的激情和动力:这个家也是她的。王家的重新兴盛,不能让小叔子一个人单打独斗,她必须站出来,一起加入这场家族财富的保卫反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