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蒂在文章中写她对弗雷德的感情。“我对他的感情沾染了每一样事物——我作的诗,我怕写的歌,我全心全意都是他”。
这本书是我的爱人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无意中的一句,他便把它送给我。在春节来临之前,在快递停运之前,在巨大的煎熬感到来之前,这本手被怀揣在我的心上。我喜欢的书本散发的独特气味,是否可以制成香水,随身携带,是否可以如我赠送他的香水那般,永不消逝,我成为了他,我也成为了书本身浓重优雅的油墨味。
在伊诺咖啡馆,帕蒂和弗雷德去了马罗尼河圣洛朗,她写她想开而未尝如愿的咖啡馆,悠长的,充满意外的旅行,圣洛朗的石头,荒芜的监狱遗址。结婚纪念日,卡宴东南方向上的村落,雷米尔—蒙若利,狂欢的民众各自散去,站在一望无际空荡荡的海滩上,如痴如醉。浪漫有各种形式,而诗意的人,把诗活成了生活,金钱堆砌出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感官享受,夹杂些尘世的欲望,烟火气是顶级的浪漫,多数人总恐惧庸常生活挟持了他们的理想,而一个打心眼里浪漫的人,总是会,把平凡,把贫穷,把琐碎,过成远方的诗歌。
很多时候,我们沉湎于一种寂静,介于无趣和放空之间,说是无趣,却也享受于此,说是放空,脑袋里却恍惚有一个怪东西在横冲直撞,暂且称呼它为一种“寂静”吧。在这样一种接近孤寂的心境中,我们企图抓住些什么,让那样一个怪东西跳到我们的手掌心,轻轻的握住它,于是便成为了我们每一个人私自珍藏的,作品也好,写真也好,于帕蒂,就是那些宝丽来照片了,她走过世界各地,拍摄喜爱的作家的坟墓,拍摄赫尔曼·黑塞的打字机,伍尔夫的拐杖,弗里达·卡洛的手杖,托尔斯泰的熊,罗贝托·波拉尼奥的椅子等等,这些纪念,都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证明,是帕蒂生命的形态。
有没有这样一些时刻,厌倦了人与人之间无尽的,纠缠不清的话语交流,倾心于没有生命气息的物体,散落在房间的遥控器,或是床头的台灯,它们比人类亲切多了,不是吗?对它们说一些悄悄话,不必被他人审判,不必委屈自己,不必控制微小的面部表情,不必为人情所累,在睡前,望着台灯,当作朋友,讲一些情意绵绵。《重庆森林》中梁朝伟不就如此吗?卸下伪装,忘记一天的烦扰,把自己交给那些无生命物体,只因它们不会随意评判。
帕蒂讲弗雷德,不是像米迦勒那样的天使长,而是从底特律来的人间天使,穿着一件大外套,没戴帽子,一头浓密的棕发,水色的眼珠。这样一位天使,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位,而我读于此,只觉得感慨,自己从未将爱人与天使连接,那时我依旧执着,不信某种纯粹的爱恋,那般圣洁的情,我几乎从不主动触碰。她说她真的遇到过了,这几个字,足以使任何耽溺于爱情的人掩面哭泣。
这里有许多垮掉派。逝去的垮掉派曾经带领了我这一代人迈向一场文化的革命,威廉·巴勒斯作为她的密友,对她说,一只跳蚤的幽灵。这位写出《裸体午餐》的作家,在他的院子里,用罐子练习射击。病理学家以一种科学的方式加以检验跳蚤的血,可是对一个作家,一个想象力的探查者来说,他看到的不只是血,还有字词的喷溅。
不需要所有梦想都实现。弗雷德常常这么说。不过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们只得回到底特律的老家,这一堆梦做不成了,改做另外一堆。梦想是一个充满斗志的词语,但在成年人看来,不免可笑。理想主义的梦大概每一个人都做过,坚持下去的,是那些真正可以称之为天真的人,这是一个褒义词,唯有天真的人,才足够配得上人类的理想,才足够让这个世界更接近本真的状态。做梦是人类的本能,无需压抑,在做梦的过程中,顺着那条若隐若现的道路,走下去即可,那才是唯一正确的方向。
帕蒂对《奇鸟行状录》的迷恋深刻至极,几乎要跑去日本去寻求宫胁家,等到真的到了日本,幻想在路上偶遇村上春树,却对那处心心念念的地产避而不及。她写她去到墨西哥,寻找威廉·巴勒斯说的,世界上最好的咖啡生长的地方,环绕着韦拉克鲁斯州的山里面,在情人节那天,把心献给一杯完美的咖啡。
买下罗卡韦海滩的小破屋,做着在里面想事情、煮意大利面、冲泡咖啡,甚至于写作的梦。哦!她当然买下了它,持续工作了四个多月,终究买下了,曾经梦想开一家海滨咖啡馆,最终在海边买下一栋屋子,这之间差不太远。就连飓风桑迪也没能击垮她心爱的小破屋,可见梦想的生命力多么顽强,不过,直到一年后,这座屋子才可以住人,但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
圣洛朗的石头,最终归于让·热内的墓碑之下,在丹吉尔,在弗雷德去世之后。
她渴望: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记住,然后我要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写下来。为一件外套写一首咏叹调。为一家咖啡店谱一部安魂曲。她做到了,我几乎忘记了她作为“朋克女王”的一面,只记得她的诗歌。
听过很多地下丝绒的歌曲,但第一次知道卢里德是在纪念鲍勃·迪伦出道三十周年的演唱会上,却在最后一篇文章得知他早已去世,惊讶万分,《海洛因》壮观到难以置信。我们爱你。
喜爱这本书,不仅因为她的文字,很长时间,在入睡之前,我轻轻的将书摊开来,安置在我的脸上,贪婪地呼吸着,一种油墨味,油味重过墨味,也许有人不稀罕,但这才是意义,每本书有不同的味道,这些味道,组成了它们独特的名片,组成了作者的内心深处的隐秘,也组成了我们一寸一寸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