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元代张可久《人月圆•山中书事》
这首词是张可久寓居西湖山下时所作。每每读完,都能身入词中境地,放佛自己刀剑入鞘,马归南山,看破世情,从此江湖退隐,放晴烟霞,一壶酒,一盏茶,一卷书,纵情山水,亦是不枉此生。
诗情画意总归是美好,然而现实是我滴酒不沾,好在极爱茶,又会写点字,也算是半只脚迈进了诗情画意中。
我的老家在大别山岳西县,产茶历史悠久。陆羽《茶经·八之出》载:淮南,茶出“光州”、“义阳郡”、“舒州”、“寿州”。岳西位于大别山东段分水岭、为古舒州、寿州结合部。自唐代以来,生产的兰花茶、黄芽茶、天柱茶、闵山茶,一直就声名远播。至上世纪八十年代,经过几代茶人苦心钻研,精心创制的新茶横空出世,定名岳西翠兰。因干茶翠绿,汤色碧绿,叶底嫩绿,氨基酸含量高,兰香扑鼻而渐渐在在省内外享有了一定的名气,价格年年上涨,这也是老家人民的主要收入来源。
岳西山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亩三分地的茶园。一部分是自己开荒种植的成片茶园,另一部分是和桑树混种在一起。每年的三四月份,草长莺飞,阳光明媚。正是采茶的好时节。我们都会跟着父母一起,背着竹篓上茶山采茶。小孩子耐性不够,尤其是在和桑树混种的茶园里采茶,显得极其不耐磨。因为彼时,桑树也已经开始抽芽长新叶子,极其娇嫩,轻轻一碰就会掉落在地上。那就少不得被父母责骂一番。最爱采的还是独立成片的茶园,茶树都被修剪的整齐划一,方便采摘,而且,还有可能发现鸟窝和鸟蛋。母亲说,鸟窝不能掏,掏了会长麻子。现在想来,我这一脸的黑痣,是不是小时候掏多了鸟窝。而那时候,却是不管不顾。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耐性不够,但农村孩子普遍懂事很早。一到春茶农忙时节,每天下课以后,一路飞奔回家,吃一碗母亲煨在锅灶里的油盐炒饭,就出门去帮父母采茶。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茶叶长得一天比一天快,而价钱则一天比一天低。所以,新茶出来,采摘一定要趁早,等它长大了,就再也不值钱了。到周末的时候,整天采茶,小孩子手脚麻利,只要安心采摘,一天可以采三四斤鲜叶,足够制成一斤干茶了。
晚上跟着父母做茶,有时候茶叶鲜叶多,几乎要做一整夜。早上起床的时候,父亲已经卖茶归来。如果卖了好价钱,心情不错,父亲会给我带两根大油条,算作是奖励。我找一个搪瓷缸,抓一把父母挑出来的烘坏发黑或发黄的新茶坯子,冲入滚烫的开水,就着油条大吃大喝起来。油条浓墨重彩的油香加上刚制成新茶的清幽兰香,当我说起这些的时候,估计有些看官可能不可想象。但却是我童年的美好记忆之一,也许我就是那时候爱好喝茶的。
当我成年以后,外出求学和工作,春茶时节几乎都没有时间归家,所以到现在十几年了,都没怎么在帮父母采过春茶。也就是从这两年开始,我换了新的工作,回归到最爱的茶行业,才又可以在春茶时节,安心回去采茶。而且,是顶着工作的名义,美其名曰回家收茶。
再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老家的高山岳西翠兰也开始准备开园采摘。到那时,我又可以回到家乡,去感受一下茶叶的清香、自然、平和、朴素。是的,我愿意以这四个词作为本文的结尾,这是我能像到最美词汇,去形容家乡茶的那一片翠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