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怀念
二零一八年七月二日,景山万春亭。想念我曾经最爱的他。
他和她,相遇、相知、相爱,却没能长相厮守。
相遇时他二十四岁,她二十二岁。他斯文淡雅,英俊恬静,色若春晓。她玉貌花容,粉妆玉琢,冰清玉洁。这不是故事,这是我五岁的时候开始发生的事情。他是我最爱的二舅,三个舅舅都无比疼爱我,唯有二舅的爱如父、如兄、如友。
她的肌肤欺霜傲雪,他却拥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两个人无论在哪里一起出现,都是那么靓丽的一道风景,羡煞旁人。五岁的我已经上幼儿园,周日休息回到姥姥家总是会缠着他,真真的一个小跟屁虫儿。如果“说学逗唱”都是大舅教我的(小墨同学没说过相声,只是大舅太贫,所以我就跟着贫),那么“吹拉弹唱”就都是二舅教的,家里只有老舅是最安静,最内敛的人。吹拉弹唱-----吹,是吹口哨和吹口琴;拉是拉二胡;弹是弹吉他;唱是台湾流行歌曲。吹和唱我可是相当拿手,拉和弹从来没喜欢过,也就没有认真学过。
夏天,他和其他那些我也叫舅舅的他的哥们儿们带着我去八一湖游泳;冬天他带着我在后海溜冰,他滑得飞快,我根本追不上他,正在拼命追赶他的时候,已经在我的身后的他会突然给我一个拥抱,问我冷不冷,然后他会摘下棉手套,双手捂住我的小胖脸,温柔地把我揽入怀中。西四北二条口有一家冷面馆,我和他是那里的常客,就连店里阿姨们都知道我们的菜谱----一大碗冷面,一小碗冷面,一盘辣牛肉外加一瓶五星啤酒。有的时候,他喝一口,我也喝一口,回到家不小心说漏嘴,老妈就会劈头盖脸地说他不正经哄着我玩,女孩子学得跟淘气的小男生一样。然后他就会一脸委屈地向我走来,继而表情由委屈变气愤,等到离我很近的时候轻轻弹我脑门一下,说到:“小笨蛋,下次再出卖我,你就休想跟着我。”这一切,历历在目,我很想他,此时此地。
他把她带回家,全家人都开心,尤其是我。小时候的我的受欢迎度简直就如同“可耐”牌冰箱,广告词是这么说的“可耐,可耐,人见人爱“。肉嘟嘟的小脸,清澈见底的眸子,红红的小嘴,外加我的杀手锏----一头乌黑的小卷毛。多少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被我迷晕,数不胜数,包括这个有着两个小酒窝的阿姨。见到这个言谈话语中带着满满柔情的阿姨,我是爱不释手,我喜欢她的两个小酒窝,那时候会想为什么我的脸上没有呢?我会坐在她的腿上,伸手去摸她的脸,去感受那两个小酒窝。
我六岁过生日,他和她在西单商场给我买了一身白色小西服,还有一个红色的小领结。她说我是一个特别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是眉眼里却有着男孩子都少有的冲劲。他本来想买的小粉裙,在她的劝说下变成了白色小西服。就像她说的,我穿上西服,戴上领结,大人们用大舅妈的梳头油把我的头发搞了又搞,然后给我来了个背头,把我真真地变成了一个眉清目朗的小男生。
生命里多少阴差阳错,他为她唱过最骄傲的歌;他为她唱过最忧伤的歌。三年后,她的家里给她找了个军官,她哭,她闹,她让他带她走。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为了爱情,撇下家人,何况还有我,他走了,谁会陪我?分手的时候,他送给她一块梅花手表,告诉她他爱她,但是人浮游在这个世界上,不止有自己。碰到她,爱上她,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的五彩斑斓。
后来,我慢慢长大,他仍然陪着我做许多事情,带着我去很多地方,替我遮盖风霜,但是话语里,他少了曾经的幽默,脸上,也少了曾经的笑容。被岁月刻画出的坚强,他的脸上有着不一样的光。
“天人不敢看我,深恐一念坠尘”。后来我见过很多其她的她们,只是没有一个人有着那么可爱的小酒窝。我知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只爱她。
景山,北海和故宫,都是他带我去过无数次的地方。景山万春亭上,我坐在他身旁,看鼓楼,看故宫,看北海。有他真好。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逝于二零零零年七月一日,那天我没在他身边,此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找一个他曾经带着我去过的地方去怀念,去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