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即将下雨的天气,地面上的工程车队来来回回,引擎声震耳。
在满是黄泥的河边上 ,坐着一位老人,他的手里握着一根鱼竿,鱼浮子时不时会出现浮动可半天也没有见鱼上来。
我已经注意这位老人很长时间了,他几乎在每个晴朗的下午都会来河边钓鱼,至于钓上了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想这个鬼地方恐怕已经没有鱼了吧,所以十分好奇他为什么每天要选择在这个地方钓鱼?
我下定决心要探个究竟,于是朝他走去。
“老人家钓上鱼来没啊?”我大声的说,怕他上了年纪听不太清。
老人侧过头看着我,“没有啊。”他的声音十分的沉闷,就像这沉闷的天气一样。
“那你为啥还要在这钓啊?”我直接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
老人忽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像是枯树皮一样“有鱼啊,这条河里有鱼啊!”
我一愣,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我扭过头,望着眼前这条快要干涸的河流。
老人拉了拉鱼竿接着说“这河以前不是这样的,它比现在的水多得多,清得多啊!在以前十里八村的人都挑这河里的水吃,我和几个老头每天吃完早饭就跑到这钓鱼,有时还会有小孩子光着屁股下河里摸鱼,把鱼给吓跑,我就会拿起棍子把他们从水里赶出来,吓得他们光着屁股跑回家里连衣服都不要了。”老人说到开心的地方,大笑起来。
我的手始终握得紧紧的,没有放松,不知为何。
“老人家快要下雨了,回家吧!”我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空,有雨丝落在了我的眼镜片上。
“哦,不了,回去也只有呆在家里太闷了受不了。”老人顿了一下,声音小了许多,但我仍能听见“如果老伴还在的话,她会打着把伞来催我回家吧!”
我沉默了,悄悄打量着老人,他在说起老伴的时候,看上去十分的平静,可他的眼底还是浮出了一层出卖了他的泪水。
“你钓鱼一定很厉害吧!”我说。
“那是当然。”老人的语气明显变得欢快起来“当时我一天钓的鱼够我和我老伴儿,吃上好几天,有时还分给邻居,在那一片钓鱼的人里面就我钓的多。”
“哦,是吗?那么厉害啊!”我说。
老人点了点头,目光盯着鱼浮子,忽然鱼浮子上下浮动,老人伸出手,握住鱼竿,他没有立即拉杆,而是在等待,只见鱼浮子又一次上下浮动,他猛的一拉杆,一条鲫鱼被拽出水面。
“哈哈,我说吧,有鱼”老人像个小孩子争辩一样。
我震惊了,看着这条河,又看看老人手中活蹦乱跳的鱼,原来这鬼地方还真有鱼,我替老人高兴,却为自己感到莫名的慌张。
老人把鱼放进鱼篓中,重新捏了一个鱼饵,挂在钩子上,甩入水中,动作十分的熟练。
这鱼太小了,我记得以前钓到过一只大黑鱼,他边说边向我比划这条鱼的大小“老伴炖了一锅鱼汤,那锅鱼汤真是鲜啊,我至今还忘不了那个味道。”
你老伴的厨艺一定很不错,我说。
“是啊,我老伴儿不仅烧菜好吃,对我也很好,以前我在河边钓鱼,她就在后面整理菜地。”他转过身,用手指指着,我顺着手势看过去,那是一片空空的土坡,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车轮印。
“对,就在那里,她在那边翻地种油菜花,她休息的时候也不忘跑过来给我送上一壶酸梅汤或者清茶,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只专心钓鱼,却没有跟她聊几句话。”老人收回了手指,转过身子,不再说话,我也沉默,工程车来来往往,引擎声震耳,不时会有包工头的斥骂声传来,也会有工人的抱怨声,可这些在老人面前像是被屏蔽掉了一样,他仍是在安心认真地钓鱼。
凉风把水面吹皱了,雨下的不合时宜,但还是落下了。
我知道老人不会离开,所以我道了一句告别便离开了。
我是这个工程的总负责人,明天我就要用上万吨的黄土,把这条即将干涸的河流彻底掩埋,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紧张不安,因为我埋住的,可能是这个老人以及住在这几代人对这条河流的回忆和情感。
甚至我埋的,是我心中最后一点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