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吃坏肚子了，痛到睡不过去。

外面大概降温了，有点寒气。很多车隆声，平日里不能来的大车们现在都活跃起来了。楼下的小摊偶尔飘来一阵阵清脆的杯撞，让我想起北岛所写的，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还有一个人时不时在低吼，在高喊，都是毛骨悚然的声音。怪瘆人的。

果然外卖还是少吃为好，明天开始自己做饭了。

3.2

昨天夜里一面被冻醒，另一面也被惊醒。做了许多坠落的噩梦。想来这段日子倒真是噩梦不断。

出门就被寒刀刮了几下，生疼冷硬。我本要自己做早餐的，无奈多睡去了十分钟来不及了。而楼下也少有早餐店，就是有，我也和这里的民俗并不相近。这一来二去就快要到学校门口，可我还未决定下来吃什么。

在拐角偶然看见一家新开的山东烧饼店。之前是卖粽子的。他们这片地只吃甜粽，不卖别的。我却是从不喜欢甜腻腻的枣粽，自然是又不相合了。

这家山东烧饼还挺实在的，价格低廉味道也好。我就想起去年暑假找到一家排骨海鲜面店，老板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说话很客气，但气色常常带些疲惫，我在那些从大城市里归来的人脸上经常看到这种气色。

但不久那家店就关了，短短三个星期。我想原因就是太物美价廉了。要么只能提高价格。

所以就不知道这一家的走向如何啦。

另外做饭的东西买齐了，不过今天还不大想做，太耗费时间了。做饭两小时，吃饭五分钟，刷碗一小时。

我便去了附近的食堂，印象里也是去年国庆后才搬过来的。老板娘倒很和气，给我打饭嘘寒问暖的。我一时都以为这难道是我的哪位不认识的亲戚？

后来我觉得这是她的待客之道吧。

我今天过去她也同我问好，还说我很久没来了，今天算是今年头一回来。

回来路上特意去看了下近旁的一家理发店。他们家门口放着一个亚克力盒子，里面没有水，干养着好几只中华金线草龟。

去年年底看见后我就常常觉得新奇来看看。我记得有八只的，这次剩了四只，背壳都起了白斑。

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我也看见店主放在门口，它们倒有一些能挺过来。

3.5

三点多听见雨落，繁杂不止就被吵醒了。唯独庆幸和惬意的是在这湿黏的雨天我在被窝里。

同样是这样的雨天，十多年前了，我没有骑车改了走路，因为买了一把新的蓝花折伞，为了多走一点路我就换了已经有些荒废的小路。我小学还常有人走的，现在却都是盛草，还有一两条关于蛇的传闻。

自然我就把自己搞湿烂了，我的心情也变得沮丧恶劣，越走越想哭，觉得根本没办法去学校了。接着就看见了那棵大榕树，它生长在这里有一百二十年了。我就待在那棵树下没再去学校，觉得在这里可以有所逃避。我在那里哭了很久，是一场无助的宣泄。因为当时学业的压力太大，家庭的氛围也冰冷到窒息，在学校里似乎也是充满了压抑和相互的嫉恨。我感到惶恐不安，却没人可以在人生路上给我有所引导。

这样想起许多过去就越发难以入睡了。

后来六点多起了，没了雨，是阴蒙蒙的天。我也就没带伞出门了。

路边的摊位上多了一位伛偻的大爷，七十来岁了应该。去年十二月开始见到他的，应该是老菜市场拆了，他也没去临时的地点就在这热闹的路边摆上了。

他都是卖鸡鸭，然后就坐在小板凳上一天。初次见他的那天，他带着一只大公鸡，就绳子绑在身边，那公鸡也不动，只是乖乖地站着。可是一天下来也没有卖掉。

我本来想买的，刚好这段时间我正想着学煲汤，可是活鸡我不敢杀，我怕打不过它。

3.7

奥古斯丁说，时间会过去，人的一切所行却不会随之而去，乃是被记录在永恒里，因此人当在时间里为永恒负责。

我昨天熬夜了，于是今天甚是疲惫疲累，于是九点多就躺下了。大概一点多惊醒了一次，有梦萦绕不去。我就仔细想把它抓去。梦若不能及时想起，也就永远找不回了。它像那块沉进深水里的石头，我要及时伸去把它拉回，否则它将一直下落，直至河底，迷失在黑暗里。

梦里我要去采访一个男人，他给自己盖了房子，无顶。他说人生来是要仰望星空的。

周围都是玻璃。他说这样才能看见四方。

我问他有贼怎么办。

他说倒也有人想念他。

而后忽然一阵窒息感，我看见那个男人在滂沱大雨里酣睡着。我就拼命叫他，却发不出声音，也走不过去。

随后便醒来了。

三四点左右又醒了一次，还是因为梦。

第二个梦倒记不真切了，只记得我在城市里到处乱走，漆黑黑一片，又热又冷。我觉得好像发烧昏迷了，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必须前行。

等我醒来发现被子滑了。但我想起几年前某个类似的场景。那时候还在杭州，刚刚毕业不知道前路何在。有一天刚开始还是猫伸懒腰的好天气，因为面试很远我早早坐车去了。地铁坐不到，公交车要四个多小时。

途中还要转两次车。在第一次转车的中间，太阳猛然暴晒，火烤大地。我水都喝完了，四处都是滚烫的火气，我找不到一点阴影。差点虚脱的时候车来了，前后等了二十多分钟。

面试结果不大理想，中途我就想回去了。这么远还怎么上班，况且职位也不适合我。

等我回去的时候外面又是狂风大雨，没有带伞，又穿着短袖，被淋湿站着发抖。最后等不到车了才打车回去。

那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3.8

下午还是打算出去了。外面下着雨，小又冷。我是想出来透透气的，我的房间让我烦闷。是学校帮忙租的，也不由我出钱。可过于偪仄，去年倒是有机会换一个，那时我又疏懒不想换，也觉得喜欢这个房间了。

人生长久受苦也没有人觉得痛苦就可以忍受了。

沿途看看肥大的树叶和缓行的河流让被晃荡得发昏的脑袋稍稍有所回复。

一辆电动车在眼前停下，一个红衣男孩迅速翻下车头也不回直走而去。车上挂着两袋外卖，像是牛肉羹。做母亲的插着腰，铁青着脸看他儿子的背影。我慢慢越过她，也看见了她的儿子，满脸的得意和不屑，仿佛母亲对他无计可施，必须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红男走了一段，开始频繁往后张望，要看母亲的动向，却发现母亲仍是站那看他，没有走动。我多想上前对他说，你要后悔的。可我也知道，那张刚硬的口和眼会以怎样的轻蔑来回击我，乃至谩骂我，一如从前的我的所作所为。

雨过一会儿就停了，剩下满脸不悦的乌云仍在长久笼罩。我突然想租一间屋子来，也刚好走到了一间房产中介的门口。

我曾无数次路过他们门口，只这一次外没有停下过。而今我停下是试图寻找自己的小窝，一个方圆世界里真正属于我的场所。

我不懂算计，也不跟他们还价。找到了一个喜欢的名字就跟他们去看房子了。那地方叫大树下，倒也奇了。

房间很宽敞，我便决定租下了。一年要好些钱，水电自理。我就付钱接过钥匙。

3.9

看着奈保尔的《自由国度》泪流满面，刺激着我心里许多的哀痛。一如去年读石黑一雄总是回忆起已经沉下的，不愿再提起的。

更多是为我堂哥痛苦。他高中就辍学了，常人来看一个职校生不读书再普通不过了。但他辍学是为了帮家里还债。大伯早年做过很多事情，最后租了一家铺子修自行车。可是这也没干长，因为大伯心有不甘，觉得这样的工作卑贱，想干翻事业。甚至在家里挂了一幅励志图，上面写着目标。现在成了自己的羞辱。我堂哥每每都不愿意我们去看上面的内容。

然而十年辗转，大伯除了欠下更多的债务之外一事无成，他就觉得没办法回去，在电话跟我堂哥说遗言，让他好好照顾这个家，自己是得病回不去了。

而后家里上下闹得翻天，我那时候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最后大伯回来了，没灾没病，只是脸色铁青、冷漠。他是被打垮了，出去是志满在心，回来是万念俱灰。他垮了。

大伯就没有再振作过，以后终日早晨从中午开始，晚上出去花天酒地。他有一次对我说，读书没有用的，以后你也只是混，大家都是混。

堂哥就挑起了担子，他以为自己努力苦两年就可以还清所有债务，那时候家庭虽然贫穷还可以重新起来。所以那几年他白天干一份，晚上干一份。等到他攒了好几万拿去还债主的时候，那年过年又来了好几个又凶又恶的人。我堂哥这才知道是我伯母骗他，他以为只欠几万，但真相令他毛骨悚然，甚至直挺挺地没了力气。

之后我堂哥跟我大伯大打出手，谩骂咒诅，整个家庭分崩离析。我爷爷暴怒扇了堂哥一巴掌，说无论大伯怎么错，做儿子的跟爸爸动手就是孽畜。

我堂哥泪流满面，但是一点不发出声音。等我爸爸要去劝他一下，堂哥猛然跪下来，砸了下大地转身就走了。

我只是惊恐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之后我堂哥虽然再没有回来，但是都有打钱。然后三年前他自杀了。那年他二十七岁。我听说堂哥他去赌博了，是有人带他去的，刚开始赢了一点，后面把把输得精光。他本来还想努力去还掉的，但他还是崩溃掉了。

因为大伯是二十七岁关了自行车铺子去做生意的。他也在二十七岁一无所有。我堂哥最后发的朋友圈说，不想活得跟我父亲一样。

如今我大伯仍然每天躺在床上，我伯母做着工厂的普工，到处借钱东墙补西墙。这些事都在亲戚间不是秘密了，然而正如《东京物语》里那个老人所说的，他们都已经是其他家庭的了。

3.10

新买了张桌子。拼接容易，高度也合适。我就放在小房间那里，作为书房用。虽然靠窗声音杂乱，但窗外有人种了一棵樱花树，火粉绚烂。若是四月柔风飘起，又是一片美景了。

只不过眼下还都是阴雨绵绵。

今天我开始搬家，却没想到过搬家会这么累。忙碌且疲惫，疲惫至极。到晚上的时候，好歹是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了，之后周末再慢慢整理吧。

等我躺下后忽然间才意识到了周围的静谧。只要我不发出声音，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虽然之前也是独自的房间，终归是跟别人同住，无论交往多么淡薄，生活上还是少不了对方的影子。

免不了的争端、矛盾，没有解决便是苦毒。人能因为鸡蛋被多拿了一个而忿怒难怀，这累积的矛盾就显露着生命的破败。

希腊文学致力于描述人类的高贵，他们的言语谈吐，无时无刻不在展露出生命的尊严。但人有理想，却没有理想的生命。他们试图往上走，却都是在向下，向下，向下，下到地狱深处。

之后的人物形象慢慢有了邪恶，但还都是正面形象。直到近代就没有人再去写类似希腊的文学形象了，而所有的文学人物不是扭曲残忍就是挣扎破碎。文学家更加深入内心去挖掘真相与生命的本质，结果通篇小说都在描述灵魂荒凉的事实。

福克纳所谓，作家的特殊光荣便是振奋人心。实在是了不得的话语，但他的作品里塞满的是苦熬、艰难、麻木和狰狞的吞咬。

单单描述恶是不够的，因为邪恶永远只能摧毁人。而纯粹的理想也是虚妄的，可文学家还是需要强调光明和希望。人怀有希望才会在各样的困苦里仍然生存下去，不停止对意义的寻求。

3.11

我正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完《自由国度》和《斐多》了。当当发短信提醒我石黑一雄写了新书《克拉拉与太阳》，我还以为市面上有了，结果是预售。

提起这个我就光火，三年前村上春树的新书《刺杀骑士团长》预售时我也买了，94块！然后赠送我一个所谓的限量版茶杯垫，还是硬纸做的。害，粉丝的钱真好骗。这会子我可不上当了。

而且看多了一个人的书其实没什么新意了，我原以为村上春树会再度突破，结果他老调重弹，像宫崎骏制作《悬崖上的金鱼姬》，只是用过去的一切拼凑而成的电影，很好看，也很乏味。

石黑一雄之前的作品《被掩埋的巨人》我就感受到这一点了，可是人类总活在想象的强烈里，以为这部作品还会突破的。

我不买！休想骗我的钱，我到时候等着图书馆白嫖。

然后走到宣传栏那看见一个瘦弱的学生站在那歪着脖子吸烟。其实是吐烟，只在嘴里糊弄两下罢了。他晃着两条蟹腿，这时也看见了我。

他是恐惧的，又是愤怒的。他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就是想被师长看见，好表达他的傲慢、他的脆弱。

我只盯着他，他不由自主地躲闪。十多年前我也曾经用某些方式来表达内心的情感，但到底是愚蠢的。霍尔顿从来不值得被同情。

我说，你我怎都这般无知呢。他颤抖着继续吸烟，我再不看他了，因为他身后教导主任正在走来。

再过几秒后一个猛烈的巴掌会打在他的脑门上，他会趔趄，没等站稳就被抓住手臂，拉进办公室去。

很可能会被退学，他只要继续保持不屑，在恐惧里继续刚硬。那么人生的惨状就要在明天完全敞露在他面前了。

这就是他所能得到的一切了。

3.12

余华说，现实往往比小说更来得荒诞。

说到底也是愚妄，我以为能把控好时间，结果只是日渐沉溺。白日许多思绪也诱想着，看书走神次数多了，图书馆也待不住了。等意识到这些变化才发现已经身陷囹圄了。

于是所有的下一步也都朝着更糟糕的结局发展罢了。

这样自思良久，才知道事先的设想只是自欺。索性我就把辛苦买来的游戏机摔碎了，而几日之前我还感到欢愉。

想起穆旦的诗说，而如今突然面对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四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全部的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生活。

我看着满地的残骸，内心疲惫且叹息。

3.13

谈谈学生吧。

莫多是班级第一，作文稍差。但是他知道怎么套板，写出标准的高分作文。我为此常常责备他，也不会给他作文打很高的分。这样是违背学习本意的，也不会有所获得，反而蚕食了自己的思维，以后感受不到美和情感的翻涌。如同《社交网络》里扎克伯格的女友对他说，你也许能在IT界大有作为，但生活中你却一直苦恼女孩子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个书呆子。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打心底不这样认为，那是因为你是个混蛋。

他性情沉默，不爱说话，也不会表达。其实很想融入其他人，有时候试图去模仿，但都因为过于笨拙而产生尴尬。比如有一次，有个比较顽皮的孩子周一上课他说，兄弟们，我回来了。引起大笑和骚动，他也去模仿了。结果就不必说了，场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边的尴尬。

人们对他都是寄予厚望，使他不得不保持着尖子生的模样。高冷、做事完美、懂事、优秀、不去参与低俗的娱乐。然而没有人是完美的，他一直活在恐惧里，生怕下一次会失败。所以人们的期待是害了他。

我常常跟他直说，不希望他被毁了，这样优秀的人真是少有的。

下午是久违的晴日，上完课早早回来了。虽然昨日破碎，明日还有伤痛，今日还是要好好生活。

本来错过多云日以为很可惜，早就想好好晒会被子了。没想到今天的天气更美。我便敞开所有的窗户，所有的房间，让大风完全地填满除去那些陈旧的霉气、古臭。

再在温暖里泡一泡澡，心情也就复原了。

我在上方挂了梵高的《桑树》，在他众多风景画里，我尤爱这幅。泰戈尔轻吟说，一个人的力量就是他生长的力量。这棵伸展开金色火焰般枝叶的桑树正体现了这首诗的内在。不是青春的余晖，不是暮年的壮丽，在画里没有时间，画所呈现的乃是永恒，是定格那一刻的永远的辉煌、灿烂和燃烧。

在放松里又想起了莫多。去年暑假做过家访，没有全去，只挑选了几个。莫多家也去了。我本是不愿意家访的，原是要去看望下学生情况，最后总会变成家长的诉苦。

于是莫多爸爸请我坐下了，说人人都夸这个儿子好，可是他自己都是伤透了心。一年到头也不交流，叫他做什么也不回答。我只盼他有个好品格，这比成绩强多了。

我说是不是你对他太凶了。

故事就又变远了。莫多爸爸早年在远方挖矿，艰苦艰辛，脾气也差了，动不动就暴怒雷霆。有一天出了事故，他腰受了伤，就回去了。

莫多性格的沉默大概都和他父亲的脾气有关吧。

我之后才听说在我家访前几天，他们家爆发了大争吵。自从矿场回来，莫多爸爸也做了很多活计，最后拉来推车在学校旁卖小吃了。然后起早贪黑攒了些钱去年开上了一间小店，我也光顾过几次。

然而没开半年疫情来了，他们家没撑住倒了。吵架便是为此，莫多爸爸知道是要关了，只是不甘心才跟妻子吵了起来。难道吵架是争对错吗？不是，是敞露里面的心酸。

但莫多爸爸没收住脾气，暴怒里打了妻子一巴掌。莫多是在场的，亲眼见到了这一幕。

我问莫多你有什么感受吗。

莫多说没有感想。他冷漠之下是汹涌的烈怒。

我没办法靠近他，也就没办法帮助他。其实他若常来找我，我还有能力。只是人心是绝不会轻易被触碰到的。

3.14

还是清晨微光，闹钟也还在安稳地睡着。我不想打扰它就悄悄起来了。喉咙似乎被割了一口，生疼着，又什么也吞不下。怕是发炎了。

糟糕透顶的一天的开始。大概是昨天被单、枕套没有晒干，我以为天气转暖也就没去换一个了。生活若不小心翼翼就会困难重重。

路上没多少声响，大家都在默然里前行着。许多学生从我身边驰过，有个女孩子愠怒着推着车，车链垮在了一边，另一头在地上拖着。

我到了教室才猛然想起早上还要去参加线下的读书分享会。这是半年前组织起来的，我和几个人相约同读一本书，读完了聚一聚，各自分享收获的见解或者疑问困惑。

为此我还请英语老师带下早读了。害，还不能直接打车去碰头的咖啡馆。我的书都在家里。只得匆匆回去一趟，然后骑上我心爱的小电驴，嘟嘟嘟嘟嘟。

到底是迟到了，迟了二十分钟。跟早餐店一堆人排后面等你在背包里找零钱那样尴尬。

阿卡帮我点好了咖啡，虽然我慌忙解释，他们都暖笑着让我就坐。我看了信息才发现司棋在八点的时候就已经提醒我了。

我们一共六个人，各自做着不同的工作，年纪也都不相同。但我是最小的，也是唯一单身的，他们都在婚姻里并且大部分都刚生了第二个了。

阿卡是高中数学老师，我们之中最博学的一位，我很佩服他，也用心听他分享的内容。他总是能带给我新的认知。

司棋是全职太太，她的儿子就是我在教，前年刚生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我们一般都是在她家里聚集，她也很热心准备许多糕点茶饮供我们享用。我也有幸吃过几次她的手艺，可太满足了。

C是淘宝店主，但我没了解过是卖什么的，似乎有关于文具，但陶瓷马克杯也有，他找我写过一些产品的文案。他很瘦弱，戴着深色方框眼镜，为人谦虚，总是把我们的分享记录在本子上。

鹅君是普工，或许是我们之中工资最高的，但我没了解，胡说的，比我高很多就是了。他脾气很实在，也有点火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我有点虚伪了他也会直接指出来，非常正直的一个人。

最后是小溪，平日里我跟他接触最少，但他是读书会的发起者。学校曾经请他来做过关于读书周的活动，我当时跟他有过一些对话，加了微信。后来有一天他就邀请我参加读书会了。他小时候出了事故，瘸了右腿，但为人大方爽利，也很幽默。冷场的时候他总能爆出一两句开怀大笑的话。

我们这次读的是C.S.路易斯的两本《痛苦的奥秘》和《卿卿如晤》。

两本都是路易斯谈痛苦，一本是年轻时候写的，对于痛苦是哲思的描述。后一本是他年老经历丧妻之痛后所写的反思片段。

两本我都没怎么看懂也就不多谈了。

3.16

今天喉咙发炎更厉害了，醒来都感觉透不过气。肿痛着。

熬了点南瓜粥，这期间去楼下买了酸菜、豆干和几枚咸鸭蛋。除去年夜饭那段，我快四个月没有做饭了吧。拿起刀都觉得它晃动得想溜走。

午后撕了奈保尔的《幽暗国度》开始看。其实《自由国度》后半部分很枯燥冗长，硬撑着看完的。

这本书我以为是小说，看了才发现是个人游记。有人评论说，一个性情暴躁、冷淡、没什么怜悯心之人的一次失败的返乡之旅。

这番见解真是精辟。我也有同感，这本书也相当乏味，奈保尔只是吞吞吐吐又自恋地描述内心那点不值一提的、傲慢的感受。

我不想看了。但我毕竟买了，总不至于扔掉。大概权当消遣，每天读上一点点慢慢把它看完。

害，读《大河湾》我还觉得还不错的呀。

晚上一个老师邀请大家去吃潮汕火锅。我之前住的地方上班常常会路过，似乎是去年五月份才开起来的。

在它以前是一家牛排店，开了不到三个月碰上了疫情倒了。牛排以前是家四川火锅店，某天晚上发生了一起大爆炸，据说是煤气炸了。

整家店支离破碎，死了三个人，二十多个人受伤。还有一个重伤也没挺住也去了。

我本来不想去的，发炎了也吃不下东西，何况是火锅。但这位老师从去年入冬就开始组织这次活动了，可惜一直没多少人回应。

所以这次我也去了。聊聊学生，聊聊过去，还有渴望的，期待的。我都沉默着，我是不喜欢说话的，只喜欢用文字来表达。

3.17

梦见在剧痛里挣扎，醒来也在痛楚里。怕是又吃了不洁的食物吧，或是九点的那杯冰可乐冷透了肠胃。

还差两分就到启明的时刻了。我忍受着，难过着。痛苦使我清醒过来，一如C.S.路易斯在书中说的，上帝借着痛苦使人离开自我。

昨天是昏天黑地，我像菲奥比一边恐惧恶心，一边继续爬向暴打她的男人。我又去玩游戏了。人是吞着耻辱活着，挣脱不开却又穷尽一生去挣脱。

腹痛稍有平缓，脑袋却在火车里颠簸晃荡。我口渴难耐，昏昏欲睡。但我知道醒来就睡不着了，如同睡着就不再醒来了。我想发条朋友圈诉苦，好让早起的校长看到等会请假方便。人们的同情心在真真假假里被磨损，我的良知盯着我。我罗生门的诡诈为我辩护。

后来腹痛消失了，生活便如羽毛慢慢飘落，飘落，趋于平常。再等不久我会起身，匆忙赶去学校，路上想着今日的安排，渐渐忘却启明时刻的经历，于是痛苦也就白受了。因为这些时刻所经历的现实才是眼睛明亮的时候。

我不要忘却，于是我拼命伸手去抓住流水。

七点多出门，没有云。迎面走来一位小学老资历模样中年妇女，黑秀短发，无框圆镜，黄气瘦脸。我看她转身进了裁缝店，脱了外套开始干活。这里就她一个人在，我常常和她擦肩而过。

补鞋铺的长凳上坐着白领姿态的普工，补鞋的是对老夫妻，在这个角落里开铺子想必也有二三十年了。我想起初中在村里诊所打针时，进来一位老人。我认识，在银行前的十字路口摆卖油饼、茶叶蛋、泡球的阿婆。我小学就见她了，只是印象里不曾这样老。另一个大妈就和她攀谈，问她情况。在悄声里断断续续听见了一点事情，泡球大妈摆摊二十五年攒下来的三十多万钱全被侄子拿去赌光了。本是存在他那买房子用的。

我听了很震惊，泡球大妈似乎很豁达的样子，一脸平静、接受现实。再往后还见过她几次在那个地方摆摊，但我看见她没有了精神。再之后我上高中了，也就没再见到了。

再走了一段，两边都是卖菜的。最近一个月才开始激增起来的。

一位干瘦的大爷坐在木桩凳上剥菜，嘴里气愤地喃喃自语。隔壁三十多岁的大姐摔掉了竹篮喊叫起来。有人劝架。都是他们的闽南方言，我听不懂。我只会简单几句日常用语。

他们讲闽南话老是喜欢喊别人妞儿，我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发现是叫小孩的。

听多了就觉得生气。都快奔三了还妞妞妞的。

下午听着别人分析建安文学颇有所感。尽管海明威大喊说，人生来不是被打败的。他笔下的老人的价值却被大鱼侵吞干净了，他自己也开枪自杀。所以海明威还有另一句说，不知道命运多少钱一斤，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买。

这种矛盾的冲突、慷慨悲凉在中国称为建安文学，在美国称为垮掉的一代。

因为中国人在三国时期已经离开神明。在中国商朝的时候还存有对神明的信仰，到了三国时期的时候对神明的追求已经没有了，但是积极进取的精神还在。所以当他们去积极追求的时候，他就充满了悲剧，充满了悲凉。这存在两个张力，一方面他勇敢去追求。另一方面他又没有力量去左右这份命运，对他来说就成了极大的悲剧。

3.18

今天太累了。早上起来喉咙肿痛更加厉害，吞咽都困难且刺痛。我就请假去看了下，结果不给看，要去医院才行。

我想一点感冒也不至于，便去附近的药店了。他给我开了阿莫西林。吃了后很快肿痛没有了，但是我脑袋疼痛昏沉，走路讲话都没力气。

是副作用吗。好疲惫。脑袋仿佛塞进了满气的气球快要爆炸。

晚饭就在沙县吃了，正好碰上附近高中生放假，我刚坐下没一会儿店里就拥挤嘈杂。这附近的高中本是重点一中，今年三月份搬走了。然后把校区给了临镇的职高，让他们搬过来。

我两周前去修剪头发时，店主大叔和我笑谈了许多。这是个絮絮叨叨的中年人，几乎把生平都同我说完了。

他说这些职高学生刚搬来几天就招来了派出所。原因只是几个人看另一个人不爽，口角上起了忿怒，便殴打了起来。那几个学生打完人跑路还跑到店主大叔的后门来，结果发现是死路。

我说这也真是。

店主大叔说，职高本就这样的，稀松平常，这有什么呢。

我的前面坐了一对情侣，都没穿校服。女生无语父亲对她的管辖，称其为迫害。

大致内容我忘了，我也不是很想同这些人有所接触，我总以为这些年轻人很可怕，他们身型已经成人却没有良知，满心的私欲却不负责任，头脑空空却傲慢刚硬。

我在街上行走，碰见一群学生在一起总是满口恶言粗语，下流不堪。我记得十岁那年有一次去一家副食品店买东西，老板娘是三十刚出头的略微丰满的阿姨，脸大肉驰，是生活的折磨。还有一人坐在她身边同她攀谈，是个身穿西服的胖男人，油光嫩白。他们一边嗑瓜子，剥豆子，一边爆发大笑。

男的说，你得等感觉更强了，再把这个屁放出来，那才好玩。

老板娘笑得连骨头都要掉光了。我难以置信地离开那家店，从此再也不过去。在这大中午天，两个成年人，穿着这样光鲜，竟然在谈这样腌臢的事，并嬉笑不止。

3.21

今天要去参加同事的订婚礼，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大雨。我犹豫着穿了长袖，换上正装出门。

路程不算太远，十几分钟就到了。结果还是我最早到的，只看见海报上写着同事的名字不见他的人影。

然后百无聊赖地坐着玩积木。这时来了一位步伐匆匆的父亲，把女儿放在这里叫她先玩着。我抬头望了一眼，略略惊了一下。小女孩的脸有些畸形，说话含糊不清，我根本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似乎很活泼，自顾自地动手在玩。

我不敢看她，怕她多想了。十年前我还高中的时候曾经多买了一份早餐给正在翻垃圾桶的年轻乞丐，但他只是恐慌地看着我，眼神左躲右闪。路旁一位正在打电话的中年胖大叔也停下电话皱着眉望着我。我感到尴尬，我想要逃离。

后来在路上，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了，伤害了一个人的自尊？

宴席过后听闻附近有动物园，于是就去了，同时也想起一些事情。我记得那里的饥饿的长颈鹿、作揖的棕熊、成群游走的灰狼。初次去是六年前了，我为了一些缘故邀约了多雅一起去，上午还顺便去听了一场讲座。她是个身量不高但极为活泼的女孩子，我就很佩服这样的人。

同她相识也是意外，我跟她不在一个专业，甚至大相径庭。但因为都选了日语选修课，也都翘课了。她看我很喜欢去图书馆，就说自己自律太差，很羡慕我这样爱学习的，想跟我凑在一起提升自己。我说这也无妨，但我不喜欢跟人同时做什么的，一起吃饭什么的就免了，我不喜欢等，也不喜欢让别人等。

这样结伴大约有半年之久，听闻某位作家要来温州举办讲座，我自负地邀请她一起去。她在整个过程里扭捏不安，可能讲座这样冗长对她过于痛苦了。

于是下午我带她去动物园。多雅很兴奋，东跑西窜，还一直要求我拍照。我其实很讨厌，但不想她扫兴。逛到一半，她看见了熊猫，于是让我帮她合拍一张。拍完又让我过去一起拍照。

我勉强过去，她激动地贴过来，我猛然推开她，感到惶恐，下意识地说，不要靠这么近。

多雅不动了。我也不知所措，很显然我伤害她了。而后再没有什么印象，只有尴尬和沉默。

归途上多雅絮絮叨叨，对今天的行程挑刺，并说以后再也不和我出来玩了。这是她无助地捡拾着碎了一地的感情。

我内疚地无法说话，是我自己的社恐让我自我保护，而她把我当朋友了，我却残忍地拒绝了她。

往后我们果然没有再度出去过了，我也几乎没有再碰见过她，只是会在路上偶尔碰见，彼此略微尴尬地招呼。

在临近毕业的前夕，某天她突然叫我出来，送了我一个彩色的瓶子，是她自己做的。我只能干巴巴地说，谢谢。

她也不言语，挥挥手转身走了。

我们再也没联系。

3.24

大风不止，铝窗不安地晃动着。大街上的歌声和附近的装修声跟着一起挤进房间来，也挤进我昏痛的脑袋里。

没想到又受凉了，这才刚好两天，没有躲过最后一天的寒潮。接下来都是阳光明媚的日子了。可我只感到喧嚷、吵杂、琐碎、烦躁。没有哪里是安静的，也没有哪里是温暖的。

原本早上要跟着去某个幼儿园和孩子们一起做烘焙，顿时也就去不了了。总感觉最近的生活如同废墟，强迫着自己看完奈保尔的书，但只体验到絮絮叨叨、冷漠和凶恶，简直浪费时间。而读书会的书还一本没看，阿卡催了我几次，我都懒懒地回应。

3.25

晨光很早就偷偷摸进房间来了，久违的晴日。可这份短暂后又是持续不断的阴风冷雨。

脑袋似乎要砸到地上去，沉重昏痛，眼睛也伙同着一起捉弄我，刺痛着。我闻到太阳的暖味，很想去晒被子，把昨天的衣服也洗一洗。顺便自己也受些太阳的恩惠。

路边站着十来位穿制服的人，街道上的小贩都不见了。那位贩卖鸡鸭的大爷今天又带来了一只浑黑的比利时肉兔，缩着脑袋、塌着长耳，一边紧张兮兮，一边大口咬菜。怪可爱的。

有一瞬间想买来，可是买来做什么呢？疑问就留在后头了。

3.29

周日出门，昏睡在公交上。昨晚闷热躁动，蚊虫四起。但我已经无力动弹了，这般折磨感觉过了好久，忽然想起去年入冬前有买来两瓶电蚊香水。于是翻起寻找，柜子全被拉开，一无所获。我明明记得是有的。

只好瘫倒回去。这时候偏又想起来了，原来在旧书架的里侧。这番折腾后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车里散坐着几个人，像被乱丢的垃圾。我靠在窗上，隐隐约约听到几句隔壁的耳语。是对六十来岁的老夫妻。瘦壮傲慢的丈夫在前头，松弛矮胖的妻子在后头。有人打电话来，妻子开了免提，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大概三十五岁。

女子问什么时候走，我好像来不及了。

妻子说，你不是起来很早吗。

女子说，我寻思还有时间就拖了会地。

丈夫冷哼道，又是这样，她每次总是这样。

各自沉默。

女子说，那我就不去了吧。

妻子连声应道，好好好。

下一站他们下车了，似乎是去走亲戚吧。这让我想起自己从前也是同这个拖地女子一样，总是用各样的借口来回避人生许多的场景，只想瘫痪到底，不愿面对。

下午又坐着同样的巴士回家。下了车发现风很大。终于等到起风之日，我便上楼拿了风筝跑到附近的草坪放风筝。很快就放起来了，高高飞在上空，我很开心。

收风筝回来的路上看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爷，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头发已经秃了。

很像库图尔的那幅《婚姻的模样》。

我会时常恐惧年老的时刻，那意味着衰败、缓慢、无力和痛苦，力量不再拥有了，只有长久的疲惫。就像以前村里一位老人，每日就是躺在靠椅上昏睡，吃饭，散步。就如此过了十年，而后某天突然去世了。

4.2

路易斯真是洞若观火。民主主义追求平等的动机，一种来自人类最高贵的情感。一种来自人类最卑劣的情感。后者就是迎合嫉妒，假借平等美名。

平等定然是向下趋合的，因为只有平庸者才需要平等。也就等于抹杀卓越、高贵。所以文学艺术也就通通不复存在了，真是对审美、对真理的探索、对艺术的高忱、对智慧的追求都是少数人才有的。这只会产生一个笨蛋、平庸的社会，而绝对不可能出现绝对平等。所以民主主义是在追求邪恶。如同有人说的，人若试图在人间建造天堂，他一定是在建造地狱。

路易斯对现代社会的问题的看法驱散了我观念里许多的毒素和渣滓。

4.3

原本要看卡夫卡的作品，刚把塑封拆了就又放下了。我搬了摇椅到空旷的阳台上，裹着灰绒的空调躺坐下。那是某年圣诞某人送的仓鼠玩偶附带的。天色幽暗，没有星星，没有月亮。颇为诡异。

本说这周会连续下雨不停的，却是一天比一天热。好在晚风够温柔。我这样坐了不知多久，手机扔在破皮的沙发上了，什么信息我都不想理会。似乎睡过去了，又好像只是发呆，许多事情又浮浮沉沉的，想起大学的经历，似乎没有什么，只有图书馆的安静，还有翻页时划割的脆响。不过第一年夏初很有意思，晚上八点多猛然之间一大群一大群的细长蛾子飞进来，整个室内都是。我被包围惊呼，图书馆老师倒是从容地拿着电蚊拍走来一路屠杀。

那晚我就只好坐到校园路边的街灯下把萧伯纳的《圣女贞德》看完。

真好，一个宁静温暖的夜晚，没有被那些破碎所抓住。看着夜更浓，远边的灯光也渐渐都暗了，我也就起身回房间了。

4.7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要给学生们颁发一个三年前约定好的阅读奖。只要他们在这三年里达到了要求的阅读量就可以拿奖，以证明他们的努力和成就。

我也写了一些话作为致辞。

想必大家今天看见我比平时更高兴，毕竟今天我像个圣诞老人，到处送礼物，发祝贺。那么我也在这里祝贺大家，因你的殷勤努力，使你在阅读上有了收获和长进，这非常棒，也是值得喜悦的成就，祝贺你们。

三年前我和大家共同约定了一个奖项，这个奖项便是灯塔阅读奖。它源于我对大家的期待和担忧，身体靠食物和空气活着，灵魂是靠爱和真理活着。灵魂本是不死的，可你若不去喂养灵魂就使他陷在干瘪无力的状态里，用中国的古话说，就是生不如死。这就是当今那些陷在麻木、百无聊赖、愁苦里的现代人的灵魂的悲惨现状。艾略特描述这些灵魂的存在为荒原。所以他们可以被抖音这类的低俗喜剧所掳掠，被游戏娱乐所蚕食，活着像走肉，是个干枯丑恶的老巫婆。你们之中有人已经亲尝这份强行扼杀灵魂所带来的苦果。这便是我的担忧。

所以我的期待便是鼓励大家阅读，好使灵魂不致沉沦。但我的期待若只在此，这就又不过是一个人文主义者可怜的失败。我们鼓励大家阅读从来便不是为此，因为拯救灵魂的唯有上帝，而非知识。

5.13

我很早意识到肠胃可能出问题了，这大概源于我遇到压力就不想吃饭，或者暴饮暴食的缘故。

这样随心所欲、肆意放纵的生活方式自然为我收获了苦果。大概是今年起，情况逐渐变得明显且糟糕。寒假有一周时间肚子总是胀痛着，肠道频繁哀鸣，又偶尔不安地蠕动着。而这所有的预警只是让我像鼹鼠往更深的黑土里钻去。我只想逃避，活得怯懦。

一周后情况没这么严重了，但吃完东西便觉得消化不良，肚子难受，又有长久的不适感在。我该怎么描述这般感受呢？唉，描述不出来，我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是很确信肠胃肯定是出事了。

迟来的梅雨季，已经整整半个月下着黏稠潮湿的雨了。疼痛也如此这般贴在我的肚腹上，我站在公交站徘徊，没有勇气前往医院。有诸多人给我劝告，不要拖，恐怕更严重。

是啊，是啊。都是善意的劝告。可我勇气丧失殆尽。

5.14

昨晚难受了一夜，肚腹紧紧钻崩着，有些难受，并不痛。我感受到肠道的虚弱，翻来覆去没办法睡去。

我就勃然大怒把正在看的《红与黑》砸到地上，开始极其怨恨书里的主人公于连的絮絮叨叨，虚伪假善。

我也真是可悲，朝虚构人物发泄一通怒火。而这对现实毫无意义，徒增悲剧色彩。

早晨根本不愿意起来，随便闹钟如何吵得不可开交。我想等我烦了，连你也一并砸了。

而后起来了，眼前的景象和目前的处境并无改变，只是多了一本散架的书翻倒在地上，濒临死亡。

我下楼买了早饭，吃了就让我感觉恶心反胃。我想，如今已不能容许我退后了，除非我不想要我的人生了。

我就重又走到公交站前，徒然等候。

5.16

带着午睡的昏痛前往医院。我讨厌医院。印象里是初二的愚人节开始同医院打上交道。我因为讨厌去上学，所以故意拉开被子，开着电风扇让自己发烧。其结果是我得了气管炎。

打针打了许久，似乎有四个小时。我记忆里只有瘦弱的母亲安静地坐在我身边，她穿着洗白的蓝夹克上衣，不时看向窗外。窗外下着淅沥的雨，漆黑阴冷。周围到处都是刺鼻的药水味，还有张嘴哭喊的小孩，可我的画面里没有声音出现，只有悄无声息。我虚弱地躺卧在蓝白条纹的靠椅上。

从那年之后，每年我都会因感冒或受凉引起气管炎，一病就是好久，最快也是一个月才好，最久久了半年。

我为这病痛到处求医，也就厌恶医院。

巴士停下了，我进了医院。因少有来医院，挂了消化内科后也挂了眼科。眼睛散光严重，看东西也模糊重影成了我的心病。大概是从三年前开始的，以后每况愈下，视力越来越糟糕了。

我明白，这都是我自己长久熬夜、游戏导致的，而看书却不会如此。所以我恐惧面对真实情况，那等于我要去面对我那废墟般的生活。

肠胃也同样由于我的怯懦和私欲导致的。在压力里我就会崩溃，于是用不吃不喝来惩罚自己，或者大吃大喝来逃避现状。我总归是活成了充满失败和挫败的人生。

但我不想在悔恨里痛苦，这些都是我的罪恶，我不愿回避了。

这样一检查都快过去两小时了。而等我去消化内科，居然还没轮到我，外面又下起了雨。

没完没了的雨。

等终于到我，外面天色又是漆黑一片了。医生很年轻，苗条，个性高傲，做事官腔，不愧是副主任。

她一直点头听完我的描述就建议我去做肠镜。我颇为反感，便问她从我的描述里是否可以有一些大概判断。她说没有做不能确诊。

我就只让开药，先吃吃看。

出了门，大风大雨。我坐着摇晃的大巴回家去。

5.20

等我回过神来，悲剧已经发生了。

在三月那个深夜我本是下定决心把游戏机砸碎，成为智者，好回归我原本节奏的生活。然而从局面的发展我是成了愚人。

游戏碎了后我不是放松释然，乃是盛怒，强烈的不甘和不愿，还有挫败如湿雾挥之不去。那晚便没能睡好，我意识到，生活似乎并不能如我所愿的恢复。

于是往后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夺回以损失的一切。我又买了游戏机，又为失去的钱财可惜。但已失去的无法挽回，且现在更是使我造成更大的损失。我本想借此脱离却使我愈加陷入，精力耗费更多，不仅没有娱乐，还徒增烦躁、狂躁。

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深陷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在《白夜》里所描述的那种疯狂中。在这种现实之下，无论我是否挽回了所失去的，我都会在这种疯狂里无法抽身。因为我被赌瘾侵害了。所以赌博的人无法戒掉，不管他或输，或赢。我也成了如此，心灵变得狰狞可憎，甚至产生恐怖的想法要投入更多钱把所有都变回原样。

不寒而栗。

我该接受眼前的真相带着废墟生活下去，而不该继续深深扎进荆棘丛里一定要把那枚戒指找回来。

7.4

我称暑假为魔咒暑假，是一个恶毒老巫婆所施下的魔咒。她在暑假之前应许我暑假会是灿烂、甜蜜的，但等真正暑假来临则是空虚、百无聊赖、痛苦、烦躁和各样的不幸。

所以暑假是场争战，因此为了对抗暑假我已经准备好了许多弹药了。我要看书，同伟大心灵交流。

9.4

这一周过得很不愉快，心境也起伏烦躁。夏恋仍然咬着我，还有遗憾如远去的童年越细想就越远去。我算是有所成长，对人类的情感有了更深的体会和理解。原来人类的深邃远超过我所理解的。这也让我想起，高三毕业那年暑假报名了某个乡村教育的志愿者，上面的条件说，最好谈过恋爱。

我那会没法理解，所以我被刷掉了。我在气愤里删掉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如今来看，他们做了很合理的决定。我那时只有因知识而来的傲慢，也因傲慢而毫无知识。没有爱是做不好教育的，教育不单是知识，更重要的是教师本身生命的呈现。我那会却只刚硬地认为，教育是明白人类的理念、逻辑和理性。这原来是人文主义的悲哀。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班主任也这样劝过我。他很久没找我谈话了，那次似乎是最后一次。他说，你已经放荡自由许久了，我虽然也不认同教育体制内的一些东西，但我也不认同你的做法。所以在两难里我保持了沉默。我现在劝你，你不该再放肆自由丧失了一个学生应尽的本分了，品格的成长是远比知识的增加更为重要的。这最后一个学期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的知识不能跟生活脱节，否则很多事你会没办法明白的。

我刚上高中非常努力，期末班级第二，其他科都超过第一名的那位，就是英语不及格拉开了差距。而等到第二学期的某天，我突然上课感到烦躁，感到愤怒。我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感受，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些垃圾！我去看名著，跟大师交流，不比这更好。

于是我做了决定，我不想学习了，我只想看书。那会我是班长，跟班主任关系还不错，我就请他把我调到最后一排，让我一个人坐着。他皱眉说，怎么喜欢到最后去。

但他还是把我调过去了。

而后，我跟所有学科的老师在课上吵了一架。我极其愤怒地说，我根本不需要高考，你们不要管我。

语文老师说，你不要以为看了几本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但那会我听不进去，只觉得周围这群平凡又平庸，终日在扯淡嬉笑的人想要拉我下水，让我也活成这其中的一份子。我决心不融入周围，我要成为体制的背离者。

我看《平凡的世界》痛苦流泪，孙少平的结局是我不愿意的，我绝不活成他的样子，被击垮，一蹶不振。

但语文老师没放过我，把这件事上报了教务处。我内心恐惧忧虑。最后是班主任把事实压下来了。

如此，我就看了两年的书，没有理会其他任何事。直到最后一个学期听了班主任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但我内心也清楚，这两年来，我多的只有傲慢和苦毒而没有知识。

他们在条件里设了恋爱，是因为恋爱能让一个人成熟成长。这是我如今才稍微有所明白的，我也开始理解班主任那番话的用意。

人生多了些收获也好，虽然非常难受。

9.16

哎，有点睡不过去。在黑暗里我叩问自己，我到底痛苦什么。

我颓唐是因为我觉得最近一段时日的自己很不像样。早上从昏沉里醒来，懒得做早饭，只感到厌恶，一心想快点去学校。然后拼命备课，或者跟其他老师闲聊，不让自己一个人闲下来。我只想在工作里忙碌到窒息，好让自己没有停下的时候。因为当我一个人，我又会从心里想起那段夏恋，那个被割裂的痛楚和难以置信的后悔源源不断从破口的心灵里涌出。我简直没办法忍受，它让我抓狂，让我发疯。

我根本看不下书，有时候甚至幻想四处去寻找慰藉。我震惊自己活到这般可悲可怜的地步。所以我越看自己，就越不忍看。

我也不想回家，恐怕一个人瘫痪掉。所以我都在学校待到夜深，然后满心疲惫回去，又靠着打游戏逃避剩下的一点时间。

我一刻也不想处在那种情绪的漩涡里。我现在开始懂得为什么格鲁申尼卡会活成这样！因为她疯狂需要男人的爱，又不相信男人真的爱她！所以她就在忽冷忽热里折磨着米佳，也折磨着自己。在这矛盾痛苦分裂的挤压里毁掉了自己。我以前只是用哲学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人物，如今才发现她的遍体鳞伤和模糊的血肉。

所以当游戏机又被我砸烂，我逃避的场所消失了，那赤裸苍白的现实又如敞开的坟墓砸在我眼前。我窒息。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恋爱，因为我自觉孑然一身，才是人类存在的荒凉本质。而在猛然之间观念支离破碎，那人将我划了一道口子，使我再也不能把自己缝上。有强烈的渴望无法抑制，无法阻止。

但我深知我并不爱对方，我们从未有过爱情，不过是活在各自的迷梦里自我沉醉。因为对方并不熟知我，也不热爱我的文字。我们绝无可能心心相印。我痛苦不是为这份夏恋，乃是发现了一个事实，原来我是孤独的。

我这才渐渐真的看清了自己，却手足无措。只能看着自己如此蜷缩奔溃。因为我从来就没遇到过这种问题，也不觉得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眼科医生怎么去给心脏病开刀呢。

我带着无比彷徨的心在深夜里悲哀，我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我相信普希金的诗歌，忧郁的日子总会过去。

9.18

昨天回去本想给桔梗花浇水，看见天色骤暗，风尘聚势，想来是要大暴雨了，便放了花洒回去。还想着晚饭怎么打算，大雨便倾盆而下。还在惊乎雨势，大风砸得窗户好像要碎裂。到了深夜，更是大雷威吓大地。

我一夜没怎么睡好。一方面是被雷声侵扰，另一方面总觉得房间里是不是在漏水，细细看了并没有。又疑心是不是其他房间，我又确定我全关了。并且太累了，也不想下床。

这样清早被闹钟震醒，心情烦躁。往常我都比闹钟早很多的。又眯了会然后去浴室。

今天相当迟，我估计是要踩点到学校了。下楼看见一位大叔，过了五十四岁又还未到六十岁的年纪。提着一袋百威，另一袋里满是卤香。这大早上的可快活了。

他看见我突然叫住我，用方言跟我说话。我连声说听不懂。心里也来气，可别给我耽搁迟到了。他就放下提着的袋子改用普通话边手指我家的空调便跟我说，你那里好像线出问题了，昨晚一直在爆火星。我过来敲你的门，却没有叫醒。我女人还说吓死了，赶快报警。我说这点小事报什么警。

大叔笑着重提袋子准备走了，临了又回头对我说，不过还是挺吓人的，你还是找人看看好。

我连声感谢，立刻去找了修电工的大叔号码。等我到学校以后，电工大叔已经去了。他查看了位置，说空调那边的没有什么问题，多出来的电线并没有接电，只是绑着东西的。又问我，那人说的到底是窗外还是窗内。

我心里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我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具体，就匆忙把自己的结论当成定论了。

我这做事方式啊！

这下糟糕了。虽然电工大叔帮我排查了好几个地方，但都是没问题的。于是问题悬而未决。

这成了隐患了。

9.22

给楼下办丧的鼓声吵醒。做了个不快的梦。梦里是我和另一个老师请两个学生来家里吃饭。我笑着跟他们说，你们今天是有口福了，我们特意买了五常大米。本是说笑打趣，活跃下气氛。结果没人搭理我，两个学生在跟另一个老师只是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尴尬，当他们没听见，又说，我杯子去哪里了。而后我想起杯子放客厅了，便想去拿。另一个老师就对学生说，你们看你老师，真能双线程做事。一句跟另一句没联系的。两个孩子就不知所措地跟笑了一下。我有点烦躁，但还是走了。拿了杯子在客厅又碰上了。我们擦肩，他们正要进房间的时候，我小声辩护说，我不是东一句，西一句，我是看你们不理我，只好自己给台阶了。可他们没搭理我，摇摇头进去了，剩我一个人在原地。感觉就像上学那会回答不出问题，一个人站在位置上，其他人在大笑的那种无助感涌上心头。

10.13

又是早早躺下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这种状态快有三个星期了。

夜晚成了噩梦，白天也成了恐怖。没能睡好又要早起，我都是撕裂着醒来。头脑又昏痛，身体也乏力。刷牙睡，下楼睡。公交继续睡。

我不想去上学了，我太冷，太困了。学校里也没人喜欢我。

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段日子睡不好。躺着总是想起童年的许多事，都是支离破碎的。我是希图什么吗，想要一个变形金刚，想吃一次肯德基，想去一趟海边，还是想安慰那晚被父殴打的母亲？

我不知道，我太累了。但愿今天能好好睡去。

10.14

连日的大雨。现在南北同调了。我担心榴莲树撑不住，早早把它从阳台那抢救回来了。但又想它也不至于这般孱弱，好歹它也是棵树。

我最近都没做饭，中午只想回去休息。路上看见那家开了十几年的副食品店招牌换成了零晨夜宵。旁边烟酒店的肚肥大叔仍然无神地坐在门口看着抗战电视剧，对邻居的变化漠然无感。前面拐了路口就是一间又一间的算卦店，标配是一台办公桌，一台10年前的笔记本，然后一个中年以上的男人，只是年岁不一。我经常看到的蜘蛛纸牌大师今天也没有换过姿势。我无论什么时候来，他的电脑屏幕上定是蜘蛛纸牌。他到底怎么过生活的，我很好奇。并且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子，他到底有何感受。

他就如同那棵古树下的棋牌桌一样，早晨七点老人们就一团团聚拢在那里了。到夜幕来了，才尽都散去。散到附近的小区的某栋楼里，开始麻将之夜。

日子从来都不会是虚空的。人觉得虚空是因为在虚度。

10.16

终是到周六了，天也终于放晴了。这几天被淋了两次雨，我的喉咙又在早上起来发炎了，并且脑袋昏沉，似乎有感冒的迹象。可别发展成气管炎啊。

友人说，你去买瓶维C吃吃，保障让喉咙不发炎，感冒倒是小事。我就去买了吃，期待它能对我有所帮助。

趁着太阳还在，我把多日堆积的被子、枕头都拿去洗了，舒心许多。毕竟下了快一个月的雨了，再不晒我都觉得要窒息了。往年有一次更过分，下了整整三个月的雨，只多云过一两次，老天失恋了似的，哭不完。

然后把房间也扫一扫，拖一拖。妇人，你在料理家事的时候，你的手足歌唱着，正如山间的溪水歌唱着在小石中流过。

而后去阳台看看榴莲，连日大雨，都没有太阳来给它力量。它现在有十片叶子，这两天又多了两片出来。但是小叶子已经枯萎了，那些大叶子的叶尖也枯了一点。明天就要开始降温了，榴莲可怎么办呢。

10.17

降温了，一阵风来颇有冬天的肃冷。昨晚也睡得不爽利，大风总是把窗户凶得发抖乱颤。

凌晨在半睡半醒里突然想起这几天夜里只有十几度来着，我便披上外衣哆嗦着去阳台把榴莲树搬进来，但哪里都有风钻来捣乱。想来想去也只有卫生间略微封闭了。就把花盆放在那，叮嘱它更加顽强点，胜过这个冬天。

七点多醒来感到冷。看来凉席要收起来了。我捧着热牛奶去了阳台，还是冷得哆嗦。主要是风太大了，这样我想着还是不把榴莲搬出来了。先前表哥有给我建议，用玻璃柜把它装起来，这样封闭，又能照进阳光。

倒不知是否可行。

而后我打算出门走走，买点早餐沿着大湖慢慢走。湖边空旷，稀稀有几个人在早跑。风龙在湖上旋舞，湖水就轻荡在栏石上，很像海边的排浪声。我看着这些画面忽然想起《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的一段描述——

阳光淡淡的，轻柔而和煦。我几次扬起脸，享受这静静的温馨。女孩右手插在自己的大衣袋里，左手放进我的大衣袋。我左手提着一个小皮箱，右手在衣袋里抓着她的手。

我们一边观赏周围风光，一边漫步往上游行走。这时间里我和她都几乎没有开口，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无说的必要。沿着大地坑洼处的白皑皑的积雪，口衔小红果的鸟儿，田里战战兢兢的厚叶冬菜，河的流水在各处形成的清澈水洼，白雪覆盖的山脊。目力所及，所有景物都仿佛尽情呼吸着这突如其来的短暂的温暖气息，将其传往全身每一个部位。遮蔽天空的阴云也不似往日那样沉闷压抑，而给人一种莫可名状的亲昵感，俨然以柔软的手合拢我们这个小小的天地。

当时看完觉得人间的温馨没有比这更美的了。

而我突然想到临冬的湖边走走，恐怕是想重温当日的感受吧。

11.2

又是噩梦。这是第几个难眠的夜晚了。我在昏沉里试图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闹钟的模样，却是徒然。便又闭上重眼，在思绪里勉强想着，刚刚到底梦见了什么。这会子又全都追不回了。

似乎是一群老同学相聚，人人败落不成样子。想必是昨天碰见了两个过去的朋友，梦里又有所映照了。我同那两个朋友在小炒下座，点了几个菜样，开始了不咸不淡的话题，偶尔的轻笑点缀气氛。回去路上我浮现出更多同他们的交际，似历历在目，又已经触不可及了。好像《百年孤独》那个无比芜杂的开头。

11.16

在严寒飞雪之日里，谢道韫却咏出柳絮。柳絮飘飞在春暖花开之时，她在寒冷里咏出温暖，在冬之冷景里望见春之暖景。

我盼望我们都充满希望，黑云成为天上的花朵。

12.4

终于是给我熬到周六了。我可以不用早起，也不用跟被子分离了。

最近这座城市的脾气可越来越差了，动不动就刮冷风，我也成了起床困难户。好几次差点给我搞迟到了。

今天本来也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有个稿子要写，圣诞策划书得再改改。没完没了。我直接摆烂，今天就躺一天，绝不起来。

在床上看了会钱德勒的《高窗》。本来计划看他的全集，看到现在也才到第三本。且因为没有连贯看，我都忘记了谁是谁，只好重头看并做了标记。

不得不说钱德勒的用语太幽默机智了，常常边看边笑边佩服，不愧是许多大师都佩服的人物。

最后是躺到了快十一点外卖打电话来了才勉强起来。拿了外卖去卫生间洗漱，然后看见窗外家家户户都晒着被子，阳光正好，是个猫伸懒腰的好天气。我就吃完饭拿了一本书去阳台，刚推开寒风就摸了我一把。看来A计划是不成了，只得B计划，去旁边阳光照进来的房间晒太阳。

那是我的钢琴房，虽是这么说，钢琴买来这好几年，我只头一个月打开按了按，后面偶尔间歇性想练琴，再之后到现在根本没打开过，完全吃灰了。

阳光照在红木地板上，我搬了小椅子坐在正中间。于是全身那寒冷的气息瞬时都消散去了，只有许多的温暖从头到脚。这本书是读书会要看的，我已经耽搁了许久，大家都看到了两百多页了，我才刚起了头。压力甚大，必须要抓紧冲。可我今天只想摆烂。

大概看了一两个小时，我去浴室里放热水，然后去洗碗，这些碗已经放了得有三天了。

这么美好的午后，怎么不泡个澡呢。舒舒服服在热水里，看部电影或者听点音乐，都是极惬意的事。我也好久没放松了，自从接受这个策划案以来，每天都焦虑烦躁。怕是要等活动结束我才能彻底释然。

匆匆把碗洗好，刺冷的水让我手指全发僵，抖着弯不下来。我在想，这我要是在大雪山里，就是面前滚烫的沸水我都会毫不犹豫地伸进去。而且我这么冷，应该能抵消一会那股滚烫吧。

等洗好后便去了浴室。刚脱完衣服太阳就躲进了厚云里。今天是多云来着。

我浸在热水里，耳边是Queen的成名曲《Killer Queen》，然后是《La califfa》，这首双簧管曲子的舒缓悠长，让我想起普希金的一首诗，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洗完澡都下午三点了。这个时间最令人尴尬，想做什么已经太晚，而什么都不做还为时尚早。

于是我就回了被窝。今天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了，让自己放松下，不要再被压力充满，烦躁不堪了。我就在昏沉里睡去，好像做了某个梦，梦见来到了某座宾馆前，他们将要带我去里面的音乐厅欣赏，又突然变成我在奔跑，后面有人在追我，可到底谁在追我。

醒来就发现一切莫名其妙，想去深究时又尽都消散，像烟，一点都没抓住。

到天完全黑了，我才昏沉地醒来。我饿死了，且今天怎么这么冷，明明才11°来着。我冻得都想开空调了。可这个时候就开空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不能这么把自己惯坏了。像初中语文老师某次说的，现在的人都被空调惯坏了，一点点热一点点冷都受不住，那以后还怎么去面对苦难。有些温度是可以忍受的，就该去忍受。

说得好。于是我拿起了遥控器。

那么晚饭可怎么办呢。中午水都那么冷，这会子做饭洗碗不定有多可怕。可我又不想下楼，不想离开自己的房间。外卖嘛，也不想吃，就是以前天天吃这些把肠胃吃坏了。便去冰箱找小笼包，蒸点来吃了事。结果影儿都没有，只剩点汤圆了。

冰箱也太空旷了吧。

思来想去，我还是去楼下吃羊骨面吧。好久没吃到羊肉了，他们说羊肉暖胃来着。我就回房间找衣服，找那件新买来却一直未穿过的冬大衣。

那是去年从外婆那拜年结束，我准备回自己的住处时大姨娘给我的，说是母亲给我买的。我那会不耐烦地说，现在都快要春天了，谁还穿这个，就不想带。以为麻烦。大姨娘就笑笑说那先放着就是了，等明年再穿。

我回去就把这袋衣服扔到了角落，等清明那会天气开始热了，就开始整理冬天衣服准备收起来。我打开去看，发现是崭新的大黑色冬衣和棉裤子，价格应该不便宜。我以为只是家里穿旧了的，所以一直仍在地上好几个月了。内心就感到震动，有悔恨，有感动。觉得愧对了母。

现在到了明年冬天了，我穿上这些衣服，很暖和，也足够合身。

羊骨店倒没什么人，我点了份羊骨面慢慢等。老板问我要什么面。我说手打面就行。而后忽然想起有人说，正宗的圆粉不是这种长条的，乃是短圆的。

我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对话，又是谁说的？似乎是某个同事，可并不记得这段时间有同他去吃过什么粉。思来想去，好像又是之前刚读完的一本书里的对话，越想越觉得是书上的，而不是现实的。可又怎么有种历历在目的错觉，还真是奇怪。

等面那会来了一对情侣，肯定不是夫妻，还太年轻了，至少我觉得才二十岁出头，刚工作一两年的样子。应该是高中就辍学了，若是初中脸上会更沧桑一些。我以前实习那会，车间的组长我以为都有二十七八岁了，结果一问才十九岁，我都比他大。但他的脸极其成熟，反观我还是孩子。

这对情侣不知为何阵阵轻笑，想必老板说了什么逗趣的话吧。我的面上来正是时候，不必使我再东西张望了。这家店我上半年来过一次，今年是第二次来。这次发现料少了一些，大概物价涨了吧，不如从前了。

我很快吃完，本想再使劲吸吸骨髓，但又觉得尴尬，难怪人都想打包。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多自在呢，在外面就是许多顾忌。我起身去付款，下意识问了问价格。但价格早就红纸大字贴在墙上了，我的社恐瞬间发作。果然老板怪异地看着我，沉默着。

我的天，他为什么沉默啊！

我只能强装镇静，让他认为我是第一次来。我就又问他什么价格。他才说了价格。我付完款赶紧跑走。

12.5

醒了。该死的闹钟在房间里到处跑到处叫，我更缩紧被窝里，幻想可以不受打扰再度入眠。

记得做了两个梦，前一个完全没了印象，后一个是去了某某女孩家里，进了她房间看见一堆的游戏机。PS全系列，甚至最新的PS5都有，可羡慕死我了。我跟她玩了好多游戏，很痛快。最后门外有人叫我，我循声去开门然后就醒来了。

我记得初三毕业那年暑假，也是这样彻头彻尾的醉生梦死，一醒来就去开电脑，玩到深夜饭也不想吃。

闹钟跑了一圈都没跑到我身边来，反而是离我更远了。我只好从被窝里钻出，关了闹钟，下楼去做早饭。今天要出门听讲座来着，到市区里，我离得太远了，只能早起去赶车免得迟到。

下楼在拐角碰见了七楼的干瘦阿姨，她长得像男人婆，身形也矮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穿着也总是黑皮衣，没什么女人样。我同她打招呼，十次里有两次理我就不错了。她见到我总是冷淡地撇过头去，估计看我是外地人，并不怎么看得起我。我有段时间就也不想理她。

可总会常常碰到，毕竟就住同一栋楼。不打招呼也很难堪，我后面又硬着头皮和她问好。她偶尔会嗯一声，但大多数都是撇过头去不想看我。

后来我是从理发店大叔那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我同他无意聊起这位阿姨。理发店大叔是个当地通，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周边人也都认识他。大叔说，这位阿姨以前是住在山上的，小时候似乎被鬼吓过，以后情绪就很容易奔溃，乃至发狂。这几年前稍微好一点。她平时都不说话的，说话也非常小声，情绪也不显露，连笑都不自然，笑起来像她身上的肉一样，干巴巴的。所以她不是看不起你，是害怕陌生人，或者情绪压抑，才躲开你。

知晓了这点我才略微明白七楼阿姨种种行为背后的缘故。

这次我同阿姨打招呼，她看了我一下赶紧又移开了目光，想靠边走，匆匆从我身边掠过。我犹豫了一下，也紧了紧衣服走过去了。

车站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学生。我出门有些迟了，且我等的公交和学生是同一辆。恐怕要挤塞了。他们是高中生，穿着蒙了阴影的校服，在低头滑看手机。老实说并不想和他们同车，可想不迟到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样为难里，车就来了。坐满了学生，剩角落一个空位。我走过去正想坐下，又折返了。是个女生在旁坐。算了，我还是站着吧。

自然我没什么好害羞的，可总觉得麻烦。

以前我高中那会旁边有人的座位绝不愿意去坐，现在的高中生也还是一样。大家都这样清高，都如此自以为是。接近而立之年才发现没什么人在乎你，你也没什么可讲究的。都是自命不凡罢了。

12.6

工作日了。今天要开早会，我起迟了饭都没来得及吃。然后昨晚嫌热踢掉了毛毯，结果醒来就发现喉咙不对劲，发炎了，声音也变了。

以及，昨晚又打破了约定，心血来潮写了一篇影评，到凌晨才写完。又熬夜了。高中班主任的警告又幽幽地响起，深夜十一点还不睡，是在找死。凌晨三点还不睡，几乎就去鬼门关了。

又是一个痛苦周一。例会上组长说策划书还要改，以及开始读一本新书，下周由我起头分享。而后开始会议，讨论之前上课哪里失败的地方。

我成了反面教材。大致是我只管自己讲，没有关心学生能不能理解我说的话。我需要把自己的理解复制到学生的脑海里，并使他们产生理解，才算成功。不然是无效的。

午间准备着下午的讲课材料，忽然看见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里所写的一句话，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高中那会还迷着村上春树，为他所说的“孑然一身，但不孤独”倾心不已。但后来才逐渐发现，孤独才是人类存在的真相，人都渴望被爱，被悦纳，生命的动机就常在这里奔走。可惜只迎来每次的失落失望。

晚上了，该睡觉了。但总感觉有点低落，觉得活着过于疲惫了，好像海子在《四行诗》里写的——

蒙蒙的草原上

一个美好少女

在月光照耀的地方

说 好好活吧，亲爱的人

真喜欢海子的这首诗，具体怎样说不上来，因为诗歌是一个人心灵的低语，诗歌是拿来体会的，不是拿来解构的。

这首诗描绘了我心灵里的某种渴欲吧，诗里的主人公虽然疲惫，却还有一个少女给他带来安慰。

我想起我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张外卖的便签条，上面写着：要好好吃饭哟。

还有一个可爱的笑脸。

这点微不足道的关心都变得充满暖意。我们似乎总是在拼命逃离孤独，却又在最后只是收获更深的空虚和更大的失望。

12.7

睡晚了起迟了。在昏沉里盯着阴蒙的天。昨日的烦躁还盘踞在心里，像个发臭的鱼头在胃里。

我在路上买了早餐，肉包、菜包、五香包，这家的豆浆全是水味，鸡蛋也总是冰的。我忽然觉得暴躁，在半路把这一切垃圾都扔了，然后拦住一辆车折返而去。

菲兹杰拉德在那个荒唐故事的结尾说道，纵然我们奋力挣扎，却如同逆水行舟，最后仍被浪花不停地打回原地。

也像西西弗在空虚里被折磨，在无意义里消亡。加缪说，这就是人高贵之处。

我可去你的。无意义里怎还可能发现价值，加缪你活在何等自欺里。

我倒在沙发上把里面的臭气一次次吐去，可还是翻涌不止的恶心。一束阳光忽然从驳杂的灰云里穿透而出。它们没办法再囚禁太阳了。

我看着太阳有力地驱走了地面的黑暗、潮冷，一切都回到了光明国度，撒旦的奴仆们恨恨地逃离了此处。

我回房间拆下了枕套和被套，让它们跟着洗衣机旋转。而后把被子拉去阳台，但阳台空无一物。我的晾衣绳被物业大叔扯断了，他语气凶狠地说，围栏上不能挂绳子，很危险。

我说，那我怎么晒。

回答我的是远去的踏地声。

我认可他的说法，但我在对生活丧失了勇气的此刻里深深地厌烦他，他加重了我心灵的压力。

我便回去厨房，把黄木圆桌慢慢抬到了阳台中央，又拉来许多白色塑料椅围绕一圈。被子就被它们软塌地举着。我筋疲力尽，烦躁地坐在椅子上，阳光在这冬日的午后里试图温暖我。

后来等我醒了，我才发现自己睡着了。是大风把我唤醒的，为了向我炫耀它的恶作剧，又要看看我到时怎样的表情。

被子无力地瘫软在地上，雪白里掺满了尘灰。

前功尽弃，努力了一下午的蛋糕被一只蟑螂爬遍了。

我拿水去擦，知乎却说这只会损坏棉芯，灰尘打一打就会没的。我就踢掉水桶冲到房间拿来衣架，像动怒的父亲抽打棉被。知乎又轻咳一声说，咳，哎，该说你什么好，这样会打坏纤维的，以后就不保暖了。

这该死的精明人消失了，我的眼睛也亮了。如今是满地的脏水、肮脏的脚印，棉被湿了一片，让污迹越发明显。我的餐桌还在阳台，我的全部椅子还在楼上。手机屏幕上七八个未接电话。

我的努力不仅全部白费，还要面对眼前的一片狼藉。我好不容易借到了药费却在路上被人摸走，我只能看着病情加重束手无策，然后还要还债。

12.8

为了写一篇影评花了好久的功夫，总算是完成了，略略有些成就感。我有太多计划，但几乎都搁浅了。大多是小说的计划。小说需要逻辑和修辞的精湛，又要极大的精力地投入和缜密的构架，我总是有突来的想法，但没有完成的决心，这就常常造成我的挫败。

我另外的计划是继续整理过去的记忆，希望把自己所不能忘怀的一切用文字来记录下来，成为自己的慰藉。才写到幼儿园，一万多字，也好久没写了。最近杂事实在太多，这个策划案真是缠累死我了，可能要等活动完全结束，我才能有余力来进行我的计划。

其次就想写一些影评跟书评，一方面是整理自己的观点，另一方面也想能收获一点读者。这样就略略有些失落，因为没什么人看。

有时候就总做白日梦，想辞职，想全身心投入在写作上。以前还以为边工作能边写点东西，却发现是很难，纵使有留有一些时间，身体却疲累不堪。正如村上春树所说的，写小说是一件极需要体力的活动，为此我才开始了长跑。

一年又行将结束，今年也好像没有写出一篇像样的小说啊。都是一大堆的散文。

12.15

我几乎是被冻醒。今天可太冷了，天空昏暗阴蒙，地面因夜里起了雨潮湿一片，这样整个大地就透着刺骨的冰冷。

我掖着被子想再躺一会子，可实在太冷了，寒气总不知道从哪里钻进来。捂了脚漏了腰，埋了腰冰了肩。总之是冰冷到底，像这个世界。

我便起了。

百度天天给我推送《火影忍者》的片段搞得我找了资源想下过来看。我便去下了，下完放着，等假期再看。就让我醉生梦死，就让我在黑夜里清醒。

想起上半年三月吧，我也晚上不干正事在那看《游戏王》。从头到尾看完了，想籍着这些东西来逃回童年，重温一种怅然梦幻的感受。

大概是目前压力太大了，就生出这许多的白日梦来。

艾略特说，你是活的还是死的？你脑子里难道什么都没有？

12.20

昨晚熬夜又作践了自己好不容易重整起来的生活。自律可真不容易。

醒来窗外仍然阴蒙，还可以赖一会子，但也没什么心思。今天想把普希金的诗选看完一半。

我再没什么期待，

也没有什么幻想；

只有苦恼留下来陪伴，

这是空虚的心灵结下的果实。

倒挺喜欢他写的这句。这时候甚觉孤独，我想寻求什么。从前同许多人接触过，为了迎合花尽心思，终究觉得毫无意义，只是一场令人索然的游戏。迎合又迎合，可那不是我。尊重许多人，也就辱没了自己。多希望有一个灵魂的共鸣者，不是在无味的事情上嘻哈、嬉笑。我厌倦了，厌烦了。

12.26

今天喜欢普希金的这首诗。

幸福早已离我远去，

当我重新得到它时，

却不由暗自哀叹，

我担心：所有可爱的都已不可信赖。

这句同夏尔·克罗的很像，若能避开炽猛的欢喜，自然不会有哀痛来袭。

我回想为什么想去玩游戏，恐怕也还是因为孑然一身太久了。还是如马尔克斯所说的，我们的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出生、我们成长、我们相爱还是我们成功失败，直到最后的最后，孤独犹如影子一样存在于生命一隅。

2.16

大概是八点多醒的，窗外只有黯淡的光。看来又是多云的日子。我想了会不想起来，心里还缠着刚才那个柔棉的梦。梦见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过去的某个场景，表哥在晴朗的日子喊我去钓鱼，正坐上车出发的时候，我又忽然想到耳机没戴。于是我推开车门。画面如此中断了，一如我和她的恋情也再没有了结果。

我怀念着那个大风的午后，那是去年冬天少有的几次晴日，我在小河岸上握着鱼竿，脖子上是她送的围巾，她的轻笑、她的话语都保存在我耳边没有被风撕碎。我的心沉静下去，可悲啊，我要循着梦挽回已失落的现实吗。不好，不好。但我仍旧任凭自己睡去。

再次惊醒是九点三十四分了。虽然略略苦恼一早上就在昏睡里过去了，但又何必多想呢。总归我也应该可以有倦怠疲惫的时候，一直紧绷并非好事。是了，我其实充满苦闷。

为啥用那不祥的思绪滋润那过早的焦虑，

在战战兢兢中期待那无法避免的分离？

那苦恼的日子已经迫近！

在寂静空灵的荒野，

一个人，

会唤起对那蹉跎光阴的追忆。

到那时，不幸的人儿啊，

你会宁愿被流放和死亡，

去换取那少女的一句话语，

哪怕是她那轻盈脚步的声音。

下午醒来，无事可做，于是拿起来书来。其实并不怎么想看书，并且真的很冷。可为了我的计划，再沮丧也得看。不过这样的阅读效率确实不高，我就看了一点点。我之前有看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传记，跟这本没有太多出入，但弗兰克明显细致很多很多。不过我也觉得有些地方他说的很牵强，也很可能只是出于他自己的臆想。跟弗洛伊德一样，想套用某种公式来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

顺便我摘录了一段注释的话。康德说，人注定是要行动的。他绝不可能完全满足于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而是一直努力争取得到更多的东西。在追求不断想要得到的东西的过程中，死亡让我们措手不及。把一个人想要的一切给予他，然而，即使是在那一刻，他仍会觉得所得到的一切并非一切。由于在这样的人生中看不到奋斗的目的或意义，因此我们假设有一个来世存在着，困惑肯定可以在那里化解。这种想法总是更加吸引人，因为在今世,人们无法平衡快乐与悲伤，幸福与痛苦。我已年过六十，即将到达人生的尽头，这一事实让我欣慰，因为我想开始另外一段人生，一段更加精彩的人生。

2.23

好歹上完课了，中午回去做饭。煮饭的时候看到条新闻，有个记者拍到了炸鸡的制作过程，直接泡在厕所里做。

真是可怕。还好我是自己做饭。然而我自己做饭的起由就是因为长年吃外卖，导致肠胃出了问题，以后除了自己做，一到外面吃就拉肚子好几天。成了人形黑店探测器了。

还是得下定决心，无论多麻烦也得自己做饭。没有人珍惜自己的，他们都利益熏心，只有自己好好爱自己了。

晚上去超市采购回来，路上又买了一个红心火龙果。红心的确实比白心甜，好吃很多，价格也就贵很多。

我已经养成了饭后吃水果的习惯，都是病痛带来的教训，然而知道的太晚，身体已经不能健康如初了。忽然悲哀起来，像《东京物语》那个沉默的结尾，是嘛，那也没办法呀，只能如此活下去的。

2.25

冰箱进了贼，我便去了趟超市。然而无论到哪个角落，这些菜我似乎都是吃过了的。我就转来转去，然后才发现，很多菜我都自觉路过，而我走到的都是熟悉的菜前。

难怪总觉得超市菜样很少，其实很多我都没吃过。像甜豆、剪豆我就从未买过。因为我不会做，也以为麻烦。我现在只想买不需要太繁琐处理的食物，所以海鲜我一次都没买过。距离我上一次吃海鲜，那还是海带跟紫菜干的时候。

我早没了刚开始做饭时的进取心。为了做好一道菜花上两三个小时。也很可能是之前花的时间太久了，现在反噬了。不过这样长久下去也并不妥，我总得提升自己的水平的。因为自己做饭的日子还有长久长久的年日。

说起来是好久没吃玉米了。但之前水果玉米十块三个的，现在只有两个了。也罢。我就打算去买两个，却发现没有被剥开的。以前我都是捡大妈们的漏，她们总是剥掉一堆玉米，然后皱着眉头挑两三个回去。这届大妈不行，还得我自己剥，点名批评。

回来的路上脑海里忽然响起《See you again》。看来那空空落落的情绪还未退去。《速度与激情7》上映都已经过去七年了。我记得那会铺天盖地的宣传男二号因超速出车祸去世，这部电影也因此中断，后面采用AI技术，并且让他弟弟出场才拍完了这部电影。但此时这部商业电影因这意外之故突然变得具有无限的缅怀色彩了。

我忘了何时看的这部电影。但影片的结尾给我留下很深的怅然若失的感受。一边响起的《See you again》，和在分岔路口渐行渐去的彼此。虽然下次再见，但我们都知道，是再也不见了。

鲁迅说，所谓悲剧便是美好事物彻底撕毁在了你眼前。原来我这么难受是因为经历了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啊。

我又想起高中时看过的一部短片，叫《纸人》来着。看完后我说，上帝所命定的爱情，全宇宙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们相遇。

是的，我相信、坚决地相信命中注定。

如此，既然她到头来终是同我分离了，那她就绝不会是命中注定的那位了。这样，也便没什么好失落的了。

晚上打算看电影，好久没看了。 之前一直有收藏了一部去年的高分电影，日本的《花束般的恋爱》。名字很美，也主要是被此吸引。想要逃避，想要躲进没有重量的雨天里。不过听说是悲剧。恐怕我看完心情更糟了。

可恶，我为啥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2.27

吃了午饭顺便去采购，晚饭实在不想做，我可太累了。甚至我连超市都不想去，但恐怕突然疫情封锁，那我就只能白米饭调生抽了。

于是去了超市。

我不知道买什么好，心里的预期是一汤一素一肉。然后逛了四十多分钟也不知在做什么，本想试试海鲜的，想想又作罢。可海鲜有什么难的，不就洗干净就好了。但我总说，下次再买吧，今天够累了。便买了鸦片鱼、中排、娃娃菜、花椰菜、泥巴萝卜，又看到有丝瓜，价格居然八块一斤。这我小时候最讨厌的玩意居然这么贵。

又想起水果还没买，发现有人参果，个头挺大。我还挺喜欢吃的，便买了几个。一切都称算好了，我又想起晚饭还没解决。差不多有六年没吃过泡面了，我想晚上索性吃一次好了。便去找，我本想找合味道的，瞄了半天没发现，于是便买了一大包的日本的乌冬面。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我去拿了一块切好的牛排、一瓶红酒、一棵生菜，家里还有别人送的土鸡蛋，以及昨晚未看完的电影。

一切都准备好了，开始我的夜晚。

然而红酒上头，电影烦人。越来越烦躁，只想拿着我的红酒瓶敲碎笔记本，砸烂墙壁，甚至用它足够的硬度摔在世界脑门上。一切都糟糕透顶！

最终他们是分手了，在平凡又平庸的现实里迎来破败。显然这是大多数的结局。可为此变得世故就是胜利吗。没有爱到底的决心，什么都不能成就。只追求美妙的感觉，沉湎于往日的美好就会迎来这花束般的爱恋。说它很美都是自欺欺人，因为比起最终的黑暗，起初的绚烂就一点也不让人高兴，只是徒增痛苦。更可怕的是忘记不了这些记忆。

但在这苦涩而寂静的分别时刻，

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能让我眼前一亮，

不论是情人的唯一馈赠，

还是爱情的神圣信物和温柔的慰藉惆怅——

都不能医治这疯狂而无望之爱带来的伤害。

2.28

昨天的电影，怎么说呢。

两个在周围格格不入的灵魂。（大家都这样觉得自己）

充满各样的迷茫、困惑、孤独和自恃。（大家也这样）

男女主人公相遇后发现彼此的兴趣、爱好、关注点相似且重合，深感惊喜、惊悦。但从这里开始，我跟他们的观点和认知不同了。我从前也觉得，这样才是灵魂共鸣的对象。可是这些不过是很外在且浅薄的地方，这样不过只是俱乐部朋友而非恋人。而男女主人公却以为寻找到了生命的安慰。所以悲剧从一开始就有了。

兴趣、爱好并不跟爱情挂钩在一起。因为这样只是找到一个朋友。爱情的尊严是在苦难里慢慢显明出来的，而不单单只是做共同的事，寻求共同的点。上个时代甚少有离婚的事，那并非是现在自由，以前无可奈何，而是对爱情的经验与感受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现代的爱情浅薄且迅速，把爱情和感觉等同。

然而爱情的高贵乃在于忠贞和坚贞，这两者的根基是决心与对方共同承担苦难和生命的挫折。而非是靠在一起吃饭、一起游玩这类记忆所能培养而出的。这种共同回忆很美好，但若无法承受艰难，这种爱情就露出它的真面目，原来只是清晨的露珠。渴想这种爱情，又活在以为它可以带来安慰和满足的幻梦里的人就要失望且失望透顶。像片中说的，要一直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可摩西说，我们度尽的年岁好像一声叹息。

那些曼妙幻想是没有重量的云，漂浮在云端。生活却是真实的，是有重量的。

或者用清教徒的定义更为清晰一些。清教徒说，不要找那些会激情爱你的人，要找能够平稳平淡爱你的人。因为激情会迅速退去，留下的就是痛苦和疲惫。

那么在云端的恋情就是激情之爱。当初怎样火热甜蜜，至终就要尝尽苦涩和奔溃。起初如何相爱，最后是怎样的烦恨。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是，人以为遇到对的人，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就跟他从前以为一毕业就会有工作那样，这样天真又荒唐的想法。所谓对的人本身就是错误的前提。因为这完全是根据你的喜好来定，那我就明说，这是在找奴隶，而不是恋爱。因为灵魂永不可能放弃一切迎合一个人。且不合你心意就是错的人，标准本身就因你而改来改去，你也就绝无可能遇到这个对的人。你只会遇见甜言蜜语的人渣们。

如同养鱼得放水里，爱情也需要正确的方式才能成长。爱是理解并体贴对方的生命，这包括情感和当下的处境。情是关系，是链接，是在共同的经历里带来的增进。有分量的关系几乎都是承受住了苦难的生命。都是吃吃喝喝，你很难知道对方真实的生命到底是怎样的。

3.3

几乎失眠一晚上，整理了许多文字又只感到烦躁和疲惫。于是起身看书，打算通宵看这本传记。再继而不知何时睡去的，只感觉寒冷趴在背上。被彻底冷醒，难怪我只觉得一阵阵昏迷般的睡眠，在半睡半醒之间模模糊糊。

中午12点04分醒来。肚子也不饿，看着某个游戏的编年史打发时间。内心枯干也烦躁，应该起来做饭的，罢了罢了。今天直接请假了，良心便责备我，然而又有什么关系。我如今连意义都不复存在了，这些还能对我造成什么损失呢。

请保佑我吧，我的护身符，

在受排挤的日子，

在懊悔、焦躁的日子，

你都要保佑我啊：

因为在悲伤的日子我得到了你。

3.14

天气正在回暖，然而我的心情仍活在冬天。

我觉得受够了，这熟悉的楼层，浑浊的房间。我想搬家，想抛下一切即刻离开。于是我又回到去年租房的中介那，我还给了他曾经的钥匙，他给了我重新开始的空间。

这座新房间肮脏杂乱，我何必离开我所习惯的，又带给我舒适的过去呢。但我决心已下。

我买了新的床单、新的枕头、新的台灯、新的书架，所有的我都要换新，让过去的就留在过去，我要离开，我要逃离。

3.15

午睡醒了，似乎做了许多梦，总之一个都想不起来了。它们以为自己是真实的，其实只是打开可乐后的气泡。

难得心情开始愉悦，正如普希金所说，忧郁的日子总会过去。可普希金没说的是，伤痕无论怎样都留下了，且我们要带着它长久长久地活下去，直到伟大日子来临的那天。

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有28°，但却是多云。我起床开始整理杂物，我要为搬家做准备了。新买的床单把它洗了拿去晒，旧的一切也细细清洗了然后放进关上就不再打开的亚克力收纳箱里。

最难的是这些书，摆满了我的房间，我真不知道怎么搬运合适。我想不下去便开了窗，一阵又一阵轻柔的风进来了，沿着风铃旋舞，逗得它摇出令人陷入追忆的轻响。

出神许久，而后我开始忙碌。

搬家真是半条命没了。为了抓住最后的太阳，我在一天里把所有东西洗了、晒了，可太多了，还有些洗了没地方晒，湿漉漉地蜷在桌子上。

还有许多的书，全都使我焦头烂额。

我意识到性格糟糕的地方，总想一口气把事情全都搞定，然后无限地放松。这实际上也是逃避，我越来越厌烦责任。

且学会家务以后，才发现完全晴朗的日子是难得的。一年到头总是忙忙碌碌。冬天难得能见到一两次的大太阳，其余日子阴蒙，多云，寒冷彻骨。春天人们都说阳光明媚，然而早春是寒冬的延续，一连串的多云日子在头顶上方。我深记得冬日某天难得放晴跑到湖边钓鱼，大风恶劣地玩弄着我，冷得发抖。太阳也加入这场游戏，一会儿将阳光给我，等我渐渐回暖，准备放开时，厚云就笼罩头顶。热水澡是最冷的。我宁可从头到尾洗冷水，还能坚定我的决心。

多云之后是多雨，连绵不绝的梅雨，令人潮湿又头痛。等这长雨过去，夏天也来了。而只有初夏是最愉悦的，天气果然是晴朗，完全的舒服。然后就热到无边，完全不可能晒东西，人们都躲着太阳，这种天气只有榴莲最爱。

秋天也不错，可秋天太诡计多端，一会儿大热，一会儿大冷，非要你生病不可。最舒服的可能是接近秋末的时候，天气逐渐稳定下来。

我只是晒被子来说的，我并不反感任何四季。

3.31

全然消沉和疲惫的一天，什么都没干。看书心不在焉，只看了几章。感冒也加重了。烦躁之余想写点小说，于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写了四百多字。更加烦躁了，很想自我证明什么，就决心继续写下去。到最后写完了，但不想看第二遍。

可真是糟糕透顶啊，今天，还有昨天，以及前天。本来还打算赶进度的，全泡汤了。哎，就这样吧。

愿上帝帮助你们，我的朋友，

不论是在琐碎的生活里，

还是在皇家公务中，

或是在花天酒地的狂欢中，

还是在爱情的私密缠绵里。

愿上帝帮助你们啊，我的朋友，

不论是遇到风暴，

还是遭遇尘世的悲戚，

不论是在异乡，

还是在辽阔的海域，

还是在大地阴沉的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