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军阀混战，民不聊生。

河北赵家庄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从小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没名没姓，靠吃百家饭长大。长大后凭着一身力气，四处扛工做活，也跟着人闯过关东，积攒了一些钱，回到村里买了几亩地，勉强过活。

因为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渐渐地手头宽裕了一些，有了点钱后，村里的人都劝他寻个媒人，给他说个媳妇，也好传宗接代。可这家伙倔的很，把手里的一点钱去集市上买回家了一头小牛犊。

自从买回来这头小牛犊，家里就变成了牛舍，他和小牛犊同吃同住同睡，比娶了个好媳妇还要亲。村里的人看到他这样，连他的大名都不叫了，干脆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牛倌”。牛倌就牛倌，别人叫他什么他答应什么，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的自娱自乐，宁可自己少吃，从来也不亏欠了牛。

由于生活所迫，当地有许多人都没有了土地，有些人无奈就走了黑道，当了土匪。而有些胆小怕事的人不敢去做土匪，但是也得生活，就学着干起了小偷小摸的不耻勾当。

看着牛倌每天和小牛犊那么亲热，小牛犊被喂得膘肥体壮，很快就长成能下地耕作拉车的壮牛了。有人就对着牛倌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小心点吧！听说最近周围几个邻村都丢了好几头牛了，晚上可要看好你的宝贝，别让偷牛贼给牵跑了。”

“放心吧！咱是干什么的，能让人把牛偷走？”

“不信你就等着，别说我没有告诉过你。”

这天傍晚，牛倌和他的牛吃饱喝足，牛倌先是哼着小曲，躺下抽着烟袋锅子。烟瘾过足了，差不多就起身，开始了每晚必须折腾的一通。又是检查牛蹄子，又是重新栓笼头，然后才躺倒在他那铺满稻草的床板上，床下，牛也卧在了床边铺了稻草的地上，一人一牛，不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牛倌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大雨淋着。奇怪的是，这雨居然有些温热，还有人不住地替他把脸上的雨拂去。牛倌很想睁开眼看看，到底是哪个好心人在关心他，可是浑身无力，眼睛根本睁不开。就这样雨时断时续地淋着他，不时有人在他的脸上抚摸着。终于，牛倌睁开了眼睛，缓了缓劲儿，腾愣一下，一个鹞子翻身坐了起来。

“不好，这是有人给我下了药，我的牛，我的牛！”牛倌中了鸡鸣五鼓断魂香，这可是偷牛的好手段，饶你奸似鬼，中了这药香，整整要睡一个晚上。不到五鼓响，鸡叫天亮时根本就醒不过来，所以就叫鸡鸣五鼓断魂香。再看自己的宝贝牛，笼头缰绳被人拉断了，正瞪着两只大眼睛，不住地看着自己。

牛倌暗暗说声：“好险！幸亏自己有准备，否则，牛就被贼人偷走了。”

原来，牛倌闯关东时，曾经结识了一位奇人，这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样样精通，教过牛倌怎么防范偷牛贼。他晚上睡觉之前，给牛换上了提前做好的破旧笼头和缰绳，只要使劲拉笼头和缰绳，绳子都是糟烂的，就会断裂，牛趁机就能逃脱。也幸亏牛倌平时把牛当成自己的亲人，这牛从盗贼手里逃脱回来，居然从水槽里喝了水，然后跑到牛倌跟前，把水喷在了他的脸上，又用舌头不住地舔他。中了鸡鸣五鼓断魂香，必须用水喷脸，才能缓过来。

看看时辰，这才刚过三更天，牛倌估计偷牛贼不会死心，这年头，不明抢已经算是讲究人了，偷牛人绝不会轻易放弃的，看来还要早作准备，彻底断了这贼偷之人的念想，还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以后不敢再来窥视他这唯一的宝贝牛。

牛倌想了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并没有去管已经打开的破门，只是赶紧安慰着牛，让它乖乖地卧在了床边，自己爬上铺板，四挺八仰地做出沉睡不醒的样子。

牛倌果然没有猜错，大约四更天左右，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偷牛人又来了。牛倌假装闭着眼，从缝隙中看见两个人进来，一个瘦的跟猴子一样，一个是个头不高的矮壮汉，两个人认为牛倌中了药香，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来，略微做了观察，上去就开始给牛换了一副笼头和缰绳，牵着牛就出了牛倌的家。

这两人一看就是老手，动作娴熟，对牛的习性特别了解，根本不等牛有什么反应，已经制服了它，牵着只顾大摇大摆地走了。赵家庄是个大村庄，从牛倌家已经算村外围了，可真正走出赵家庄，最少需要小半个时辰。

当矮壮汉牵着牛走上出赵家庄村口的大石桥上时，天还是漆黑如墨，猛然发现石桥的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黑灯瞎火的，矮壮汉不敢轻举妄动，就先停下来，想等着瘦猴子过来，两个人互相壮胆通过石桥。

正在矮壮汉犹豫的时候，对面的牛倌突然发出了一种怪声，矮壮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牛却突然发起了疯，一下子就把矮壮汉从桥上顶到了桥下。大石桥下面的水并不深，还长着许多长长的青草，就是这样，也把矮壮汉摔的不轻。虽然是轻伤，但也摔的头破血流。

牛倌快速走到桥下，一把将矮壮汉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捆绑住，一手牵着牛，一手牵着矮壮汉，朝村里走去。大概走了距离牛倌家一半的路，牛倌放开牵牛的绳子，拉着矮壮汉走进一片小树林，进去没有多远，就看见瘦猴子被捆在了一棵碗口粗的树上。

原来牛倌是知道偷牛人这些套路的，第一次把牛牵走，牛倌中了他们的药香，是绝对起不来的，第二次再去，就没有了把握。但是偷牛人还是有办法，知道牛倌醒来会追赶的，就让瘦猴子在他的必经之路埋伏着，到时候只需要在牛倌脑后来一棒子，把他打晕，这牛就算到手了，等牛倌醒过来，他们早就牵着牛远走高飞了。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牛倌将计就计，等两个人一走，他就悄悄地跟在了后面，瘦猴子在半路上埋伏，他就在瘦猴子后面搞了个突然袭击，打晕了瘦猴子，把他捆在树上，塞住他的嘴巴，转身就抄近道去截击矮壮汉了。

“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不管怎么说，我也是闯过关东的人，就你俩这雕虫小技，还想从我手里把牛偷走，也不撒泡尿尿照照自己，说吧，该怎么办？是把你俩送官呢还是怎么着？”牛倌把瘦猴子嘴里的破布拽出来，开始教训这两个偷牛贼。

“大哥饶命，千万别把我们送官，家里还有七八口子等着我们呢，我俩无所谓，一旦吃了官司，就等于杀了我们两家七八口人。大哥，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吧，以后我们再也不偷牛了。”

“唉！”牛倌叹了口气，随即又严肃地说：“你们想过没有，既然知道家里都指望着你俩，难道不懂‘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道理。一旦失手，你们的家人该怎么活下去呢？看你俩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也罢，只要你俩以后好好做人，再别去偷乡亲们家里的牛了，我今天就放了你俩。”

“谢谢大哥，这次给了我俩一个大大的教训，让我俩牢记于心，以后再也不敢铤而走险了。”

牛倌把捆两个人的绳子解开，再也不说什么了，看了看两人，转身离开了小树林。这就算放过了两个偷牛人了。牛倌牵牛绳子的手背在后面，边走边摇头。这个世道，又怎么能怪他俩呢，谁不知道“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啊！但凡有点办法生活，谁也不愿做这苟且之事的。

眼看就要到家了，后面传来了两声喊：“大哥慢走！”

“等一下，大哥！”

牛倌回头看，还是刚才这两个人。

“都放你俩了，为什么不赶紧走，我要是后悔了，倒霉的可是你们。”等俩个人追上牛倌，牛倌有些纳闷，一般情况，被抓住又放了的人，都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生怕跑不了，早就没影了。这两个人有意思，怎么又追过来了。

“看得出大哥是个大好人，我兄弟二人感恩戴德，一来想跟大哥回去，把弄坏的门板给大哥修理好，二来如果大哥不嫌弃，就收下我俩做兄弟吧，我二人愿意为大哥结草衔环，牵马坠蹬。”

“哦？是这样，好吧，这才是活人的正道。你俩随我来吧，以后就是我的兄弟了，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此时此刻，天亮了，阳光从西面铺着金色一直向东进展。牛倌把牛缰绳扔给了瘦猴子，三个人脸上没有了疲惫，看着绿油油的庄稼，看着这大好河山，脸上露出了无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