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百味人生

有时，即便是一节小小的车厢，却也能让你参悟人生百味，体味世事无常。

去兰州时，在武威约了朋友。因为半路结伴，到武威之后便转乘火车。厌倦了舟车劳顿的疲惫和不堪，跟朋友简单商议之后我们决定乘坐软座。似乎是在一瞬间，我们达成一种一致，人到中年，舒适是第一位的，不必为了节俭太过委屈自己。软座票价比硬座贵一倍左右，幸亏路途不是太过遥远，所以才有机会让自己也体验一把软座的舒适感觉。

软座车厢里空荡荡的，一眼看过去只有寥寥几人。许是因为人少，几乎听不见聊天说话的声音，只有坐在我对面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趴在妈妈怀里，偶尔发出“嗯嗯啊啊”的婴语和清清脆脆的笑声，让我忍不住多看几眼，怜爱的逗弄一番，除此之外，几乎寂寂无声。

较之车厢里更多衣冠楚楚的人们，我觉得自己仿佛是混入“泰坦尼克号”的穷小子杰克，表面老练淡定的坐在车厢里，可是内心却没有杰克那样的自信，我只会在心里暗自揣度，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又经历着怎样的悲欢离合？沉寂许久之后，我更喜欢听别人说，而不是每次都要做一个话题主导者，也是这样细微的习惯更改，让我有机会听取更多人的故事，了解更多不一样的人生。这不，从兰州回来时，由于时间关系，只能乘坐普通的硬座车厢，而且没有座位，于是我在炎热的七月，在拥挤的车厢站了一路，其中的滋味自是不必言说，可是却也因此而目睹更多人的生活瞬间。

火车站外面，似乎永远都有出出进进、来来回回的人们。我坐在售票厅外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人群，百感交集。坐在我旁边的几个男士，带着牛仔帽，拖着行李箱，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讲电话，也许只要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出发还是到达，是过客还是归途；斜前方，一对学生情侣依依惜别，男孩用力的拥抱，女孩悄悄的擦眼泪，可是面对男孩时却依然微笑；检票通道里，一位年轻的妈妈一手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一手推着婴儿手推车，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紧紧拉着她的衣衫亦步亦趋，后面的一位男士拖着行李箱，面带怒气的不停说着什么，仿佛在指责年轻的妈妈。我极力想象，竟想不出在这样的烈日炎炎中，面对手推怀抱的妈妈，什么样的失误值得大庭广众之下不依不饶不停不休？也许，我对生活的体悟，依然单薄而肤浅。想起一则新闻，讲的是一位单亲妈妈，带着年幼的女儿去陌生的城市打工求生，女儿喊肚子饿，于是用身上仅有的两块钱买了根火腿肠给女儿吃，可是小姑娘吃了一口却因为不好吃而将火腿肠仍在地上，这个举动惹怒了无助的妈妈，失控的妈妈把女儿打倒在地依然没有停手，众人报警虐童，直到警察到场妈妈才逐渐平静，围观群众眼中的“人贩子”、“恶毒后妈”，原来是小姑娘货真价实的亲娘，一场误会这才收场。吃瓜群众只看到妈妈对待女儿时失控的情绪与暴力，却未必能够体察妈妈当时的心情与处境，她是要有怎样的勇气，才敢带着未成年的孩子，要告别怎样兵荒马乱的生活，才敢孤身一人来到别人的城市。可是他乡非故乡，在异乡站稳脚跟谈何容易？求职失败身无分文，要在饥肠辘辘中谋得生存，其中的辛酸和艰难你我并不知晓。

想起最近台风“天鸽”期间，那个推车的中年男人，小货车即将倾倒还要用力推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样的勇气可敬可叹而又可怜可悲，相比人财两空的结局，保险公司全额赔付的结局不算太差，可是，痛失亲人的疼痛以及之后生活的种种艰难，却只有留下来的人继续品尝。人生百味，也许中年最是难捱吧！周围处处是需要依靠你的人，却找不出你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有时真的非常恐怖，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我不敢倒下，因为我的身后空无一人”。每次想起这句话，我心里惭愧至极，面对生我的人，我不曾让他们放心，面对我生的人，我亦不曾让他安心，生活驱赶着我，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我那么期望自己能停下来，停下来仔细看看那张日渐苍老的脸，停下来仔细端详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可是我又怕自己停下来，忘了来路，迷了去路，我更怕自己停下来，会迷失前方，忘记归途。或许人生就是这样纠结吧！

盛夏的车厢，到处充斥着汗水、脚气等各种体味混杂的空气，这种情形在列车启动之后并未见根本的好转，跟之前的软座车厢的空旷寂静相比，这里更像烟火气息浓烈的真实生活。坐在我们对面的几个小伙子，可能看我跟朋友两个实在无处安插，于是示意我们跟他们几个轮换着坐一会儿，面对这样的善意，我们自是感激不尽。在随后的聊天中，我知道了他最钦佩的同学，是他嘴里那个学地质的胖子，独自去荒无人烟的地方勘察地形地貌，风餐露宿，一个人制作几百斤重的岩石标本，默默的从野外背回学校实验室；知道了他的父辈们，在暗无天日的矿井里背煤，从矿井中出来整个人都是黑的，只有牙齿和眼睛是白的，更可怕的是有一次险遭矿难，亲身经历一个人昨天还在跟你聊天说话，第二天却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也正是目睹父辈们生活的艰辛，他选择离开家乡，去不知晓的远方读大学，去更远的城市读研，而这次，他要去新疆参加面试，也许生活会换种基调。

听着这个素不相识的小伙子讲自己的故事，其实我知道，面对最熟悉的人，许多话语是说不出来的，也许只有在面对毫无知交的陌生人时，才会任由热泪肆意的流淌。生活并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人。对别人的故事了解越多，我才越发现，其实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每个人的生活并非总是看到的那般光鲜亮丽，在时光面前，我们都是负重前行的匆匆过客。

这样一想我便开始安慰我自己，其实我的生活并非我所认为的那样糟糕至极，那些孤单与不甘也正是因此开始慢慢消退。在拥挤的人群里，在我视线所及的地方，一个衣着简素的老年男子，抱着一个手脚畸形的女孩不停的轻拍哄她入睡。那个女孩儿很明显是什么疾病所致，嘴里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我隐约听到她说“疼，疼……”一阵难过之后，我心里却又一点小小的庆幸，还好，我的孩子是个健康的孩子，虽然他有时候确实是调皮了一点。于是，我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我的熊孩子一个大大的拥抱，感谢他能健健康康的来到我身边，更感谢他能健健康康的待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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