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鬼

郑重声明:原创非首发,初稿发于简书,此为修改稿。文责自负。

                                                                         


“嘿,丁丁来了!”

“哈啰,丁丁!”

“哇——快来看!这是谁家狗狗,太乖啦!”

谁家的狗狗?哈哈,还能有谁,我,老张家的呗!丁丁是张成功家的北京犬。狗的主人这时正倒背着双手,挺着没有多少奶油的肚子,显得很有派头。张成功完全能够感觉到,人们在夸奖丁丁的时候,也在讨好狗的主人。曾经有几个狗友甚至从外地赶来,说是要跟他学训狗。他们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就像是唯唯诺诺的下级,又像是规规矩矩的学生。张成功很享受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觉得就像他自己在局长李福顺面前一样。多亏了丁丁啊!他用亲切的目光抚摸了一下正在一棵树下叉开腿留记号的小家伙。

“哈罗,丁丁!”

这时跟丁丁打招呼的是局长夫人杨世英。这婆娘在城建系统俨然就是二号人物,用下巴看人的那种,无论谁跟她打招呼,从不停下来寒暄,最多在鼻孔里哼一声,而对丁丁则是例外,杨世英面带微笑,已经弯下腰来,显得非常平易近狗。

“丁丁乖,让阿姨摸摸!”

丁丁倒也平易近人,一点不摆名犬的架子,任凭一只软软的手从头摸到屁股。

“真乖,真可爱。要是我家有一条这样的小宝贝......”糯糯的声音要多亲近有多亲近。

杨世英的温柔让张成功无比受活。局长夫人哦,在丁丁面前照样矮了半截。不是吹,在四海路一带,丁丁的名气之大,绝不亚于港台的当红歌星。只要丁丁一出门,满大街的人都会热情地跟它打招呼,并很快围拢来等着看它表演节目。如果张成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丁丁就显得很矜持,只是冲着招呼它的人礼貌地摇一摇尾巴,相当于淡淡地点个头。张成功一旦停下来,丁丁就该大显身手了。别的不说,你把手指头一弯,对准丁丁说:“不许动!”它就会直立后腿,惊恐万状地举“手”投降。这时你再发出“呯”的一声,它就会应声倒地,假装死了。“中弹”那一刻,它还会发出惨叫,而且每次倒下去的姿势都不同。至于敬个礼、握个手、学模特走个猫步啥的,统统不在话下。

就凭丁丁的精彩表演,张成功便有理由倒背了手,挺了胸,凸了肚,显得像个领导。很简单,丁丁是我,张成功的狗。

人们一批一批围拢来,又一批又一批散去,直到夜幕降临。

在花丛中钻进钻出的丁丁,成了一小团模糊的白影。

夜幕笼罩着小区,笼罩着回家路上的一人一狗。


                                                                    二


六号楼五楼阳台,张成功居高临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一号楼的动静。高倍望远镜下,一号楼周边的一只小猫都逃不过他那高度警惕的眼睛。监视一号楼,准确地说是监视一号楼一单元,这是张成功除了遛狗之外的另一个业余爱好。一单元入口刚刚进去那个胖子张成功认识,新近发迹的包工头,也姓张,外号“三胖”。三胖进去时大包小裹,出得门来已是两手空空。明里,三胖送的是不值钱的土特产,但天知道包裹里藏的是什么。三胖刚离开,绿化带阴影里又钻出来一个人,快步窜进了门洞。张成功的望远镜可不是吃素的,那人分明是质量监察站的吴眼镜。有小道消息说,局里要提拔一批中层干部,对了,质监站正好缺一个副职。要致富,动干部,动干部就是动嘴。妈的,李福顺家那个门洞就是一张大嘴,吞吐之间,吞进去的是肉,吐出来的是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与丁丁相比,张成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张失败。在城建局,论业务能力,他不说拔尖,怎么也得算中上,但无论他怎么勤勤恳恳、小心翼翼、兢兢业业都没用,好像永远只配当个小小的办事员。成天看头头的脸色,尿桶一样被人拎来拎去,硬是活得没盐没味。张成功恨死了以局长为首的大小贪官,老想着给纪委写匿名信,状告局长李福顺受贿,却苦于没有证据。一号楼是局长楼,一单元一楼,带花园的那种。李福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却不能拿他怎样。张成功不喜欢陪老婆看电视,喜欢一个人在阳台上呆着。夜里,差不多每一天,通常是九点左右,高倍望远镜里,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建筑老板。呵呵,一个二个,偷偷摸摸赶来,目标全是李家。还他妈的相当默契,跟事先商量好了似的,这个进去,那个出来,那个出来,这个进去,刚好错开。别看李福顺有时义正辞严地把人给轰出来,可哪有猫儿不吃腥的。有一回,张成功甚至看见财务科长鬼鬼祟祟进了进了李家,拎包进去,空手出门。那包里,妈的,不消说是成捆的人民币!那一包,怎么也得装十来万吧。李福顺不用说跟那家伙是一伙的。他们在分赃!李福顺根本不用看沙发上那个包,他知道里面应该有多少钱。问题是望远镜没有透视功能,看不到李家客厅抑或是书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举报讲证据,就算是眼见为实,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进入李家,又能怎么样呢?你哪只眼睛看见别人收了钱,哪怕是一分一文?如果能在李家安插一个内鬼——比如收买他家的保姆,比如安一个窃听器或者摄像头——这,当然是完全不可能的。张成功想,一泄气,握望远镜的手蔫丝丝地垂了下来。


                                                                          三


“喝喝喝,朝死里喝!喝不死你!”老婆气冲冲出了门。防盗门“砰”地一声碰拢。

喝死了才好哩,省得听你唠叨。张成功举起杯来,扎扎实实扯一大口。散装酒,又叫跟斗酒,入口火辣辣的,后劲大,二麻二麻的感觉,痛快。不过也只能喝跟斗酒,儿子刚上大学,花钱的地方多;两口子一个工薪,一个集体企业,这几个钱有酒喝就算阿弥陀佛。今天坏就坏在多嘴,跟老婆提起了单位上的事。局机关果然又任命了一批中层干部,这主任、那科长,从头看到尾,找不出一个“张”字,饭桌上发几句牢骚,反倒招来老婆一通抱怨。你看谁谁谁,跟你同年参加工作,比李福顺官还大。再看谁谁谁,差不多要算你的晚辈了,如今成了顶头上司,张叔变成了老张,再过几年,你可能就是小张,张娃!把个张成功气得。想揍一顿老婆出气,瞄一眼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老婆的块头,罢了,只能冲着烧酒出气了。妈的,你以为老子不敢朝死里喝?老子今天就要喝给你瞧、死给你看!越想越添堵,一不做,二不休,将二两的玻璃杯倒满,一饮而尽。还想倒满,忽然天旋地转,勉强支撑着,偏偏倒倒朝沙发走去。

......

哪个?哪个在拉我?张成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是丁丁。今天好像没遛狗?我们,我们今天不出去,要得不?丁丁不听,叼着他的裤腿往外拖。他一烦,把丁丁一脚踢出去老远。丁丁翻了个跟头跑回来,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忽然说:干吗呢,干吗呢,你踢我干啥?我招你惹你了吗?张成功吓了一大跳,坐直了四下张望,心想怪了,老婆明明出门了,从哪儿冒出个尖细的声音来?说你呢!只见丁丁两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狗嘴一开一合,可不是在说话咋的?接下来丁丁的一番话就更不可思议了。不就是没当上官吗?切,不就是屁大一个中层干部吗?你不是成天说要放下,要看淡吗?嘿,赶紧的,出去转一圈,散散心就看淡了。张成功一乐,正愁找不到人宣泄,便把自己的种种不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丁丁。丁丁对此深表同情,它说早就知道张成功烦恼的原因,说它比张成功还要痛恨贪官。老百姓骂当官的,动不动就骂“狗官”!丁丁尖叫道:为啥不是猫官?为啥不是牛官猪官?主人给啥吃啥,我们贪吗?有道是狗不嫌家贫,我啥时候嫌过你们?哼,狗官,真是没有天理!丁丁说得义愤填膺,张成功正要附和,忽然灵机一动,哈哈,内鬼!这不是一个比窃听器更好使的内鬼吗?李福顺的老婆杨世英特别喜欢丁丁,完全可以让丁丁到他们家去卧底。于是一人一狗凑近了,头挨着头,嘴对着嘴,如此这般好一阵密议。

第二天蹓狗正好碰到杨世英,见杨世英与丁丁玩得开心,趁机说:丁丁你看,杨阿姨这么爱你,你就去杨阿姨家好不好?汪汪。丁丁配合着朝张成功叫道,又冲着杨世英摇尾巴,一副征求意见的样子。真的吗?杨世英大喜。天哪,你真的愿意送给我?不不不,杨大姐。开玩笑,别当真。张成功连连摆手,频频摇头。奇怪的是,丁丁竟然抱紧了杨世英的脚脖子,嘴里呜呜呜的,发出一种类似幼儿撒娇的声音。接着,丁丁望一眼张成功,又望一眼杨世英,像是在等他们做决定。杨世英不说话,眼神里透着对丁丁的怜爱。她把脸转向张成功,恳请道:答应它吧,老张,我会好好待它的。有一天它想回你家了,我也不拦着。

张成功目送着丁丁尾随杨世英走向局长楼。拐角处,丁丁回头,朝张成功眨了眨眼。张成功终于松了口气。

第二天见到丁丁,杨世英已经自称妈妈,一脸幸福地看着丁丁跑前跑后,且不时停下来指挥丁丁表演。杨世英告诉“张叔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通人性的狗狗。昨天晚上回家后,丁丁的超常发挥让老李乐得合不拢嘴。老李过去从来不喜欢狗狗,居然把丁丁抱在怀里,还给它改了名字,管它叫贝贝。对了,老张,杨世英说,老李让我谢谢你。她把“谢谢”两个字咬得很重。说罢嫣然一笑,笑得张成功心里一痒。

二人说着话,丁丁照例在一旁表演,只见它后腿直立,正惊恐万状地“投降”。杨世英顿时笑得花枝乱颤抖。如此近距离接触局长夫人,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儿,看着她保养得极好的身材,张成功眼前先是闪过臃肿的老婆,接着便浮现出两具反差极大的裸体。又黑又胖的李福顺在杨世英的娇躯上耸动,全然没有察觉有一双狗眼在盯着他们。李福顺啊李福顺,张成功咽了咽口水,想,还有你杨世英,你们成功地收下了一个内鬼,你们不论干什么,包括在床上干那种事,绝对不会回避一条狗。一旦丁丁弄到了可靠情报,你们的末日就到啦!

说来也怪,白天在单位碰到李福顺,按理说双方应该有一种默契,为了丁丁,至少互相点个头,笑一笑啥的,但李福顺还是老样子,冷冰冰的表情把张成功的笑脸逼成了苦瓜脸。说好的“老李让我谢谢你呢”?莫非当官的都这么冷血?有变化的是单位的其他领导和同事,看他的眼神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看得他身上发痒。他们一定听说了什么。你们瞧不起张某是吧,等真相大白那天,呵呵,走着瞧。


                                                                            四


眨眼间过了一个月,在小区里一个僻静的绿化带,一人一狗悄悄见面了。怎么样,有情况吗?张成功迫不及待地问。有。丁丁欢快地摇着尾巴说,真是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啊。它告诉张成功,短短一个月时间,李福顺就收受贿赂十二万元,另外还收受金项链两条,金戒指三个,名酒名烟若干。送礼的人长什么模样,姓甚名谁,丁丁都说得一清二楚。丁丁还说,李福顺经常半夜回家,身上浓烈的酒味里混杂着劣质化妆品味道,而且每天带回家的味道都不一样。丁丁说有一天李福顺衣领上的口红被杨世英发现了,两口子分开睡,杨世英抱了它一晚上。好,好,好!张成功不禁哈哈大笑,抱起丁丁,在狗嘴上亲了又亲。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啦。他点着丁丁的小鼻子说。委屈倒是不委屈,丁丁的表情很复杂,小声说:他们待我可好了,喝盒装鲜牛奶,吃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狗食,像基围虾,鳜鱼啥的。可我一想到成了贪官家的狗,一听到有人骂狗官,心头就鬼火冒。张成功听得一愣一愣地,忽然感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平衡,恨恨地骂道:他妈的,老子吃的东西还不如狗食,这些王八蛋,狗杂种!——对不起丁丁,我不是骂你,骂的是李福顺。是他们那帮王八蛋,龟儿子,狗,这个——人杂种。

还听说了些啥?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接着又问。丁丁想了想说:对了,有个重要消息忘了告诉你,李福顺说是要动一动你了,你可要当心啊!什么——?动一动?张成功惊得张大了嘴。这个,我还没有写匿名信,莫非写匿名信的的想法被他看出来了?又或者,自己私下发发牢骚、骂几句贪官过嘴瘾的事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三天以后,张成功接到办公室电话,说李局长要找他个别谈话。他慌了,心想如果李福顺问起私下骂贪官的事就坚决抵赖,实在赖不过去就把丁丁告诉他的事摊出来。兔子急了也咬人,豁出去拼他个鱼死网破。

老张啊,你马上移交手头的工作,下午就到市政工程处报到。李福顺毫无表情地说。

完了,一定是发配到那儿去当工人!想到下班时间检修路灯,想到臭气熏天的下水道,张成功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说:局长,凭什么要调我去?我犯了哪条哪款?

李福顺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张啊,少跟我装糊涂!嘿,还‘犯了哪条哪款’!你可要想好了,去,还是不去?

张成功想说坚决不去,可话一出口却成了“我服从组织安排。”

这就对喽。从今天起,你就是市政工程处处长。先去上任,任职文件随后就到。

由老张到张处长,这难道是天上掉馅饼?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张成功一整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让人不敢相信。当天晚上,市政工程处各科室的头头在金海棠大酒店为他接风,让他头一回见识了丁丁所说的高级狗食——基围虾和鳜鱼。当然,餐桌上的美味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来主持工作的副处长醉了,拍着他的肩头说:高,实在是高!听说张处长家的丁丁成了李局长家的贝贝,你的狗屎运来啦!张成功脸一红,原来派丁丁去卧底这事,果然被人误认为是送礼。这以后一连十来天,天天有人请,天天喝五粮液,天天喝得左脚敲右脚。

张成功曾经严厉地“拷问”过自己:假如你当了局长,会不会跟李福顺一样贪,会不会收受贿赂,会不会公款吃喝?回答是不会。他甚至假设过,如果自己是局长,为了防患于未然,除了坚决不介入工程招标,凡是给自己送礼的人,礼金概不退还,上交纪检部门不说,同时一律取消其竞标资格。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喝酒,偶尔托不过情面还要去歌厅吼两曲。这恐怕不是好兆头,得提高警惕,下不为例。

对他的提升,最高兴的是老婆,成天在外面抱怨:

你看我家老张,屁大个官,不晓得哪来那么多应酬!

哎呀,才提了个处长,生活规律全部打乱了,害得我天天吃剩饭。


                                                                            五

又到了与丁丁碰头的日子。丁丁一看见张成功,就迫切地向他报告最新情报。这一个月来,李福顺的所作所为更加触目惊心。然而不知为什么,张成功对丁丁所提供的情报忽然失去了兴趣,好像丁丁是在说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丁丁似乎感觉到主人心不在焉,更加急切地说:纪委很快就要调查他了!张成功心头一震,连忙问:你怎么知道的?原来,丁丁前天随杨世英到苏市长家串门,苏市长家那只斑点狗向它透露了这个秘密。城建局下属的房产开发公司在项目招标时弄虚作假,那个项目被中标的包工头层层转包,酿成了重大质量事故,终于引起了反贪局的注意。怎么样,这下你高兴了吧?丁丁得意地问。张成功却莫名其妙地发火了:高兴个屁!房产公司是房产公司,李福顺是李福顺!

这一夜,张成功数完羊数猪,睡了A面睡B面。中途鬼使神差地把老婆弄醒,弄了半天继续数羊,数猪,翻面。

第二天一早,张成功顶着个熊猫眼,莫名其妙拐进局长办公室。

李局长,这个,不晓得该讲不该讲,总之,您可千万要当心哪!他把从丁丁那儿听来的情报一五一十告诉了李福顺。

这简直是污蔑!一派胡言!李福顺勃然大怒。说,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个......我,一个朋友,跟上面的人很熟。李局长,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出于,出于感激。您知道,没有您,我现在充其量......

好了,好了,你放心。谢谢你老张。我知道你是忠心耿耿的。

......

没过多久,听说反贪局暗中对城建系统进行了调查,而且抓出了个经理。又过了一段时间,张成功忽然升任了城建局副局长。

奇怪的是贝贝变了。这天杨世英找到张成功,说贝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不仅不表演节目,客人一来就扑上去乱咬,根本就不听主人的招呼。张成功便建议:既然贝贝这么不知好歹,干脆,把它赶出去算了。

几天以后,李局长家的贝贝失踪了。后来有人在检察院大门口看见了它。脏兮兮的它一次又一次试图冲进去,但都被门卫打出来。它不屈不挠地守在门外,一有机会就往里面窜。消息传到张成功耳里,他不禁大急,立即向检察院赶去。贝贝果然在大门对面的街边上,只见它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但一双大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贝贝,贝贝!张成功弯下腰,满脸堆笑地向它走去。这时过往行人和检察院的门卫都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贝贝居然凶狠地向他呲着牙,并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张成功害怕了,边退边说:贝贝,不,丁丁,是我呀,我是张成功,你的老主人啊!

贝贝忽然冷冷地说:你也配做人!你才是李福顺家的贝贝!说罢,竟一溜烟冲进了检察院。

......

                                                                六


“丁丁——!”张成功大叫着从梦中醒来。半晌,把目光投向正在摇尾巴的丁丁。

丁丁歪着头,目光清澈,两眼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忽然感到没来由的心虚,那双狗眼好像探照灯,强光直达他内心深处的一个阴暗角落。——在那儿,有个若隐若现的东西,不就是内鬼么。


2023年4月27日再改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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