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不二传 第45回
惠相请庄子到后花园池边水榭内喝酒。 昨夜刚下过场雨，池塘水面清圆，荷叶田田，株株荷花从水中举出，艳光逼人。
酒过数巡，惠子道：“咱们今日论道下酒。你讲无物，真个无物么?”
庄子站起，伸手摘了朵荷花。拈花一笑道：“有荷花么？”惠子大笑，道：“你又来老一套。无非把荷花拆开，再一一指那花瓣，说花瓣既然都不是花，如此把花瓣拼拢来，不可能突然变出一朵花来。因此你认为荷花并不实际存在，只是个虚名，可是么？
不过你把万物都如此切分，切到最后，一定有某种真实微粒存在。当然，这种微粒至细至小，可以说木有内部空间。因为如果微粒有空间大小，那它一定能被再次切分，如此它也会象荷花般只是个虚名了。
我把微粒命名为“小一”。小一无内。小一才是万物的真实本质。有高人也将此称为“精”，其意为去糠皮的米粒，这个命名虽不如“小一”妙，但较形象，也不妨一用。
如果荷花是由真实微粒组成的，那当然是真实存有的。虽则其真实存在只是一堆微粒，而非你看见的美艳荷花。微粒以各种方式组合，形成了万物、世界。”
庄子道：“既然一个微粒、小一不占空间，那即使有无数小一，也叠加不成一朵荷花，遑论世界了。你那微粒只是种思维中的抽象之物罢了。”
惠子点头，道：“微粒之说确实有不足。所以我以为老子、列子的气论也颇有可取之处。他们认为万物现象均是相对的、不稳定的，万物本质乃是气。气自动、无边、永恒、连续、整体、运动、无形，气的聚散离合便构成万物及其运动的本质。气弥漫无穷，包天包地，我称之为“大一”。大一无外。
物的现象，有的是离散的、粒状可分的，如石子、木头、金银；有的是连续的不可切分的，如阳光、声音、热量。因此物的本体不可能仅是粒状的微粒或连续的气。物的本体应该是两者矛盾的统一体，是“精”与“气”，“小一”与“大一”的辩证统一。我将此本体论概括为“小一无内，大一无外”，有人称为是“精气论”。”
庄子哈哈大笑：“老兄愈说愈不靠谱了。“小一”无内，叠不成物；又抬出“大一”、“气”。气既然无形无相，你又如何能观察、证实?气与微粒一样，都不过是你的推理，并非事实。至于“精气论”，说某物既是连续的又是离散的，但此种现象根本观察不到。因此说“精气”是物的本质比“精”或是“气”单独构成物的本质更木有依据了。”
惠子语塞，想了一会说：“那你说万物本质是什么？”
庄子道：“万物根本没有本质、本体、基质。万物无处不变化，无时不运动，依观者而差异。白云苍狗，沧海桑田，泰山不为大，秋毫不为小。万物无恒常，连同一性都观察不到，却硬要推理出其本质，荒唐至极。
万物只是些现象。比方这朵荷花，看之红色不过是视觉、闻之香气不过是嗅觉、尝之微涩不过是味觉、断之有声不过是听觉，摸之柔软不过是触觉，赞之美艳不过是审美感觉。至于你坚信物有本质，可此信仰本身也不过是一种心理现象，而且是一种幻想! 现象只有感觉、意识的主观性，还不是与梦中之物一样了么？
物本质是幻想，物现象是梦境。根本没有真实之物!谁认识到这一点，他就是最牛、最伟大、最彻底虚无的高人，木有人可以超越!”
惠子语带嘲讽，说：“庄高人，你我在此喝酒论道，莫非也是梦了?” 庄子道：“昨夜我还梦见西施和我滚床单，真真切切，爽到碉堡。现在酒一喝，感觉今日还真不如昨夜梦中真实。”
惠子喝道：“你这是主观唯心主义!”
庄子道：“心也木有，何来唯心。所谓人有心，无非是给意识现象找本体，这与给物质现象找本体一样，徒劳无功。至于主观唯心主义者认为万物由心生，更荒唐。那样的话我的心可以任意变出荷花、美女了，可惜臣妾做不到。况且你也观察不到此同一、恒常的意识本体之心。
老兄，满足于现象吧。不必再劳心费神于形而上学的玄想了。我看你为此和人在哲学群里彻夜聊天，有时靠着几案就迷糊过去了，何苦呢?像我有时根本就懒得搭理那些胡说八道。现象本身自然而起，居然无需本质、本体、基质，那才是最最神秘不可思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