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你来啦。”
“嗯,何事?”
流云的脸上不悲不喜,但精致的妆容难掩眼角那一丝黯然。把弄着手中的一支玉钗,她侧眼看向来人,眸子里如同去蜻蜓点水般漾起一点波动。
李建锋看着不再言语的她,微微皱了下眉头。刚想开口再问,只见流裳朱唇轻起,“这只玉钗还给你,我留着也就徒增了个念想。今个儿来了就和我喝一杯吧。“
“你……要走了?“李建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目光落在女子身上蒙上了一层哀色,又有一丝莫名的释然。
“嗯,我们江湖中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是该走的时候了。我待的够久了。”
“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
1
夜幕下的长安依旧灯火通明,悠悠的风翻动着酒楼前旗幡,古拙栏杆下的灯笼缀成一排,煞是好看。街上人来人往,嬉闹着,沿街的摊位挤满了围观的人,混着此起彼伏叫卖声。
此时一辆四面丝绸装裹的马车缓缓驶来,辘辘的车轮声如同敲击白玉般清脆。忽地那镶金嵌宝的窗户被打开,只见一张英俊不凡的脸显露出来,男子五官如雕刻般分明,剑眉星目,尤其那一双眼睛,闪着凌然的英锐之气。
“大哥,这长安街还是这般繁华啊。”李建峰关上窗,看向一旁静坐着的李瀚文,又说道:“你说今晚要带我去个好去处,可否先透露一二。“
李瀚文不由笑道:“三弟,你可还是个急性子,很快就到了,这些年都不见你回来几次,这回你可得好好陪陪为兄。“
“那是自然,大哥且放心。”李建峰见大哥卖起了关子,也就不追问下去。二人又聊了些往常的趣事,倒是融洽。
别看李建峰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个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他自幼跟着父亲镇国大将军李安山镇守边关,曾在几次与匈奴的大战中斩敌无数,边塞之人提及李少将皆是溢美之词。这次回京一来老夫人七十大寿在即,二来李建峰也是二十有余,家里准备给他安排一门亲事。
但这李建峰自幼在军营中长大,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家里人安排的姑娘他一个也看不上,还硬让别人姑娘家的给他耍一套刀法才肯谈亲事,气的老夫人差点是驾鹤西去。可他那牛脾气是任谁劝都没用。
无计可施的老夫人索性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大儿子李瀚文。而李瀚文觉得这个奇葩弟弟之所以不肯娶亲,主要是因为不懂这男女之间的欢乐,于是他决定带李建文出来开开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车夫停了马车。
“三弟,到了。”李瀚文笑道,旋即下了马车。李建峰见此紧随其后,掀开帘子一看,顿时三个大字印入眼帘:怡红院。
只见一群穿着五颜六色轻薄如沙的女子嬉笑着就朝李瀚文迎了过去,“李公子,你好久没来了。”“对啊,李公子,奴家都想死你了。”……被簇拥在花丛中的李瀚文悠然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又是看向那一脸不自在的李建峰,指着他说道:“这位公子,是我三弟,今晚你们可得把他给我伺候好喽。”
姑娘们一听,再看着英俊挺拔的李建峰,那双眼中似是泛起秋水般盯上了他。几名姑娘顿时一拥而上就抱住了李建峰,柔情似水地娇笑道:“原来是李公子的弟弟啊,真是英俊。“”李公子屋里请。“……
李建峰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面露异色的他,此刻乱了阵脚。听着耳边的莺莺艳语只觉得耳根发烫,硬是憋出了个大红脸出来。他急忙语无伦次道:“姑娘,你们这是作甚,姑娘……”
姑娘们可是不管,皆笑道:“李公子,别不好意思嘛,走,奴家陪你喝酒。”“就是,李公子来嘛”李建峰想挣脱,谁知那姑娘竟像是黏在了他的胳膊上怎么也挣脱不开。李建峰就这样被生拉硬拽,进了怡红院。
2
他们一进怡红院,一脸浓妆艳抹的老鸨红娘就迎了上来,李瀚文见此当即掏出一块分量十足的金子,“红娘,今晚你可得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给我请出来,办好了,这赏钱是少不了你的。“
红娘一看那金子眼睛都直了,旋即脸上又露出苦涩,“哎哟,这位爷,真是不巧,今晚牌子上的姑娘们都有主了,你看这些剩下的姑娘行吗?”
“什么!?你信不信我把你这怡红院给封了,今晚必须给我找来个好姑娘来!”李瀚文哪里肯答应,当即不悦道。
“这……”红娘的脸都皱成了苦瓜般,能来这里的那都是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得罪一个那就得要了她的小命儿。忽地她眼珠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道:“这位爷,我想起来似乎还剩下那么一位,我这就去请。”说着如同脚下生风般急匆匆地就跑去楼上。
“大哥,咱们回去吧。”一旁的李建峰被这群姑娘们闹得是浑身不自在。
“不行,咱们可是说好了,今晚你必须陪我。”李瀚文好不容易才将他带过来,怎么会就这么回去呢。
楼上,红娘急促的敲着一间房门,片刻房门打开,一女子露出脸来。只见其鬓若游丝,朱唇凤眼,不算太白的肌肤却是莹润非常,一身绿色衣裙,显得整个人干净秀丽。
“红娘,什么事让你如此惊慌?”那女子朱唇轻起,疑惑的看红娘。
红娘一脸无奈道:“流云啊,这回恐怕得让你帮我一个忙啦。”说着就把下面的情况告诉了流云。
流云听此不禁皱起了眉头,刚要说话,只见红娘又道:“流云,也不是为难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入了这个行当,那迟早的有这么一天,这是规矩。”
流云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清风镖局的大小姐,自小就跟着父亲行走江湖,一身功夫颇为俊俏,奈何遭逢仇家袭击,家破人亡。她也被买进青楼,因得红娘与她那死去的爹爹生前还有些人情,所以一直没有让她出去接客。眼见红娘这般着急,她也就松了口。
“红娘,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你说。”红娘见流云松口赶紧问道。
“今晚只有我选中的人才能进我的房间。”流云神色认真,虽然她进了青楼,但她仍旧想自己选择一些东西,哪怕不多。
“这……好吧。你准备一下,我下去张罗了。”
“两位爷,这楼上姑娘倒是有一位,但她倒是有个规矩。”红娘快步来到李瀚文面前,犹豫了下说道。
“哦?规矩?说来听听。”李瀚文不由来了点兴致。
“她说可以陪客人,但须得她来挑。”红娘显得有点虚,这要求是过了些。
“她来挑?这倒是有趣。走,带我们过去,我倒要看看,她怎么个挑法儿。”李瀚文说着拉上李健峰就跟着红娘过去了。
红娘带二人来到后院里,说道:“那位姑娘说你们二位站在这,她从楼上看一看,选中谁就让谁进屋。”
“好,就这么着。”李瀚文一口答应,这样在青楼被姑娘选他还是头一回。
正说着,楼上的一口窗户露出点缝隙,流云向下面两人看去,只见李瀚文一脸淡然,气定神闲的四处看着,一看就知道是个流连于烟花之地的常客。
再看这李建峰倒是有趣,低着头,耳根通红,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显得颇为别扭。流云看着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这时红娘推门而入,急忙问道:“流云啊,选好没?”
流云掩上窗,显得有点不好意思,颔首道:“选年轻些的的那位公子。”
“好,我这就去安排。流云,委屈你了。”红娘安慰了句就又下去了。
知道选的是李健峰,李瀚文有点遗憾但也接受了,至少他是达到了这次来的目的。催着让李健峰上楼,一个人到一旁喝酒了。
红娘拉着李健峰来到了流云门前,“流云,人来了,你可得好生接待着。“说完,就将李建峰推了进去,关上门。
李健峰在房间里感觉回到了第一次上战场时似的,心里发慌,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女子的闺房,一股幽香让他的脸不觉红了起来。
房间里被一张帘子分割成了里外两处,外面一张雕花桌子,几张椅子,李健峰半响不见流云出来,也不好意思问,便坐下等了。
此时里面的流云同样是心里打鼓,幻想着各种可能,手心都沁出汗来。但她毕竟是走过江湖的,调息了片刻,就走了出去。
李健峰见那帘子被掀开,一女子走了出来,急忙起来。他定目一看,流云那张俏脸,不施粉黛,清水芙蓉,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一时间他竟然忘了言语。
反应过来,李建峰慌忙说道:“姑……姑……姑姑……“结果太紧张那个”娘“字硬是没说出来。
这可是惹恼了流云,这个愣头青,一上来就盯着人家猛看,完了还叫姑姑,真是岂有此理。她那江湖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啪的一声就将他给推出了门外,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外面的李健峰此刻是尴尬无比,唤了两声姑娘,流云却是不理他。他不知怎得,却也是不恼,反而觉得这位流云姑娘真是别个不同。
李健峰见今晚是见不到流云了,就下楼拉上李瀚文回去了。
回去马车上,李瀚文看着李健峰一脸傻笑的在那儿发呆,不由明白了过来,笑道:“三弟,看来你今晚是颇有收获啊。“
“大哥何出此言啊?“回过神来,李健峰不由问道。
“哈哈哈,算啦,不说了。你自己体会。“李瀚文也不说破,暗自为自己的妙计骄傲,这榆木脑袋也是开窍了。
李健峰听此也不追问,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这少年情事就是这样,不知从何而起,却也动人心魂。或许那惊鸿一瞥,就足以见真情。
3
第二日,只见李健峰又坐着马车来了,只不过这回是他一个人。昨夜也不知怎得,脑中不自觉地就浮现出流云的俏脸来,让他是辗转反侧。
一进怡红院,见到红娘,他当即拿出一锭金子,说道:“我要见流云。”红娘见是昨晚那位公子,也就带着他上楼去了。
“流云,昨天那位公子又来看你了,你接待一下。”红娘对着屋里说道,打开门就下去忙了。
里屋的流云听此也就出来了,掀开帘子就看见那李健峰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门口。
“你又来干什么?”流云见李健峰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不由疑惑道。
“姑娘,昨日初次见面,多有得罪。今日,我是来赔礼的。”说罢,李健峰拿起手中的一把长剑,猛地抽开,只听见嗡的一声,利刃出鞘,一道寒光倒映在流云的脸上。
这可是吓了流云一跳,这家伙要干嘛!
李健峰却毫无所觉,认真的一板一眼道:“此剑名为暮云剑,随我出入战场,斩敌无数,今日特赠与姑娘,权当是赔罪了。”说着就将暮云剑递向流云。
流云此刻脸都是绿了,这家伙一惊一乍的,吓了她一大跳,完了赔礼送个杀人无数的凶剑给她,虽然她会武功,但也是个正常的女人。
只听见啪,啪两声,李健峰连人带剑都被丢出了房间,啪,门又是重重地关上了。
李健峰疑惑了,难道她不喜欢宝剑,莫非她喜欢刀吗?想不通的他只好灰头土脸的回去了。没想到他堂堂军中少将,却连连在一个大姑娘手中吃瘪。他那少将的气势一到她面前,顿时就偃旗息鼓了,这似乎就是老话说的一物降一物吧。
“大哥,我此来有一事相问。”李建峰来到李瀚文的书房,小声问道。
“哦,何事啊,神神秘秘的。”李瀚文不禁侧目,这小子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这是怎么了。
李建文扭捏了片刻,还是咬牙问了出来,“大哥,你说女孩子,喜欢什么啊?”
“哈哈哈哈,三弟啊,看来你是动了心啊,哈哈哈。”李瀚文顿时大笑起来,太有意思了,这个从来不近女色的三弟,动起情来真是像个大姑娘似的。
李瀚文笑够了,旋即在羞愤欲绝的李健峰耳边细细解答起来,李健峰听着连连点头。
隔日,李健峰再次站在了流云的房间里。
流云掀开帘子里走了出来,又是看见李健峰一樟木头脸在那儿杵着,或许是被这家伙毅力给折服了,指着桌前的凳子说道:“坐吧。”
李健峰闻此当即坐下,一点都不带客气的。流云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又来做什么,不会又是来赔礼的吧?”
谁知李健峰顿时道:“流云姑娘,你可是猜对了,我知道上回的礼物你不甚满意,所以我回去又挑了一个。”说着,只见他掏出来一个精致的黑色木盒来。
流云暗道无语的同时,不由心里一紧,这家伙不会给她有弄出来个什么暗器,毒物之类的吧。
李健峰打开盒子,里面一支碧绿的玉钗露了出来。“这个你喜欢吗?送给你。”
流云看着李健峰一脸认真的眼睛,莫名地就将那玉钗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李健峰见流云收下玉钗顿时眉开眼笑,暗道大哥果然好手段。
“只听人叫你李公子,可还不曾知晓你的名字。”流云看着这个傻笑的男子,不由问道。
“哦,我叫李健峰,家是镇国府。我在家排行老三,我从小跟随父亲征战,不太讲究礼节,还望姑娘莫怪。”
流云眼中一亮道:“原来是李少将,以前素有耳闻,少将的威名可是不小。”看不出这呆子竟然是威名赫赫的李少将,真是不可思议。
李健峰听此顿觉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谦虚道:“姑娘抬举了,都是些传言罢了。“
流云抿了嘴唇,“听闻将军在前不久的狼山战役中颇为出彩,不妨为小女子讲上一二。“
李健峰听此,那是来了兴致,兴致勃勃地将了起来,“说起这狼战役,还得从半年前说起,那时我军……”李健峰谈起战事来,不禁眉飞色舞,慷慨激昂。
流云自小对这些沙场男儿颇为钦慕,看着全神讲述的李健峰,不禁发现他长的倒是颇为英俊,棱角分明的脸,炯炯有神的眸子……流云盯着李俊峰看着,忽地回过神来,脸上当即蒙上一层红霞,暗自羞愤,自己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能盯着男子看呢。
“姑娘可是热了?来,喝杯水吧。”李健峰见流云红着脸低着头,旋即倒上一杯水,递了过去。
“啊?……谢谢”流云从思绪中出来,尴尬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心中叹道:哎,这个呆子……
4
自那日与流云长谈之后,李健峰那是一发不可收拾,隔三岔五的就往怡红院跑,弄得整个长安都戏言道:“一朝进了怡红院,纵使将军也枉然。“
李健峰倒是不在意,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今天送个丝绢,明个送个玉环,乐此不疲。流云只觉这呆子倒是颇为有趣,也就都收下了。
这流言碎语不久就传入了镇国府老夫人的耳中,这可是把老太太气坏了,当即把李健峰给叫了过去。
“混账,你说你,给你介绍了多少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你一个也不同意,到头来倒好,整日跑到青楼里鬼混,你这是要气死我吗?!”老夫人看着面前一脸淡然的李健峰,浑身颤栗。
“娘,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知道分寸。”
“你知道分寸?!你听听外面都给你的风流事编出诗啦,说,以后还去不去!?”
“娘,我就实话告诉您吧,我要娶怡红院里的一位姑娘。”李健峰本来就不善隐藏,索性就说开了。
“什么?!!你……你……你这个逆子!”老夫人一听,气的差点是两眼一黑。一旁的李瀚文连忙过去扶住老太太。
李健峰那倔脾气可是不肯妥协:“娘,我这辈子非她不娶。”
“来人,家法伺候。”老夫人这下彻底怒了,顿时厉喝道。
“娘,三弟可能就是一时冲动,你消消气。”李瀚文见此,连忙为李健峰求情,他可是知道那家法的厉害,小时候闯祸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至今都心有余悸。
“你还说,又不是因为你带峰儿去青楼,能有今天吗,来人,把他给我一起打!”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这李瀚文不提还好,一提就引火烧了身。
“娘,娘不管我的事啊”李瀚文是叫苦不迭,只能暗怪自己多嘴。
怡红院里,流云一脸责备的看着被打得一脸苍白的李健峰,“你呀,真是个牛脑筋,就不知道变通一下吗,跟老夫人对着来能有你好果子吃?”说着,又心疼地为他背上的一条条伤痕擦药。
“流云,你放心吧,我这辈子,要就娶你一人。”李建峰说完又是嘶的一声,显然扯到伤口。
流云急忙按住他,嗔道:“你这呆子,一身伤还不安生些,别动。“
李健峰却是一把将流云揽入怀里,引起流云一声娇呼,随后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流云的眼眸,“流云,你就嫁给我吧。“
流云卧在他怀里,感觉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对上那双清澈真挚的目光,感觉眼中一阵湿润。旋即她又想到自己的身份,不由心里一黯,“建峰,你有这般的心意,我已是知足了,可我毕竟是个青楼女子,入不了你们家门的。“
见李健峰又要反驳,她伸出玉指点上他的嘴唇,“我知道你倔,但老夫人是不会同意的,你也不必为此事闹了,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李健峰听此也是一叹,他是不讲究这些,奈何世人却是在意。他放下流云,站起来走到窗边。房间一时安静了起来。
忽地李健峰转过身来,看着流云,“流云,我想到一个好的办法,“
在流云疑惑地目光中,李江峰说道:“我明日就回边关去,到时候立下军功,回京我就向皇上请求赐婚,到时候就算娘亲,也说不得什么。“
流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奇葩,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竟然要惊动圣上赐婚,这恐怕也就他干得出来。
不待流云反应过来,李健峰就过来抓住她的手,说道:“流云,你一定要等我。“
流云对上他那深切的眼睛,一时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缓缓地点了下头。
李健峰听此眼角也是湿润了起来,依依不舍地与流云分别了。
第二天,李健峰就策马返回边疆了。老夫人见此,也是颇为欣慰,觉得这小子醒悟了,殊不知她的宝贝儿子是去赚老婆本儿了。
5
春去秋来,白云苍狗,转眼已过三年岁月。
这日,流云正在房间里做着绣工,这些年红娘都不曾让她再出去接客,听说是李建峰临走前给了她一大笔钱。忽的外面经过几个人,她们讨论道。
“你听说了吗,据说边塞又发生了大战,镇国大将军李安山都战死沙场了。“
”是吗?好惨啊,那不会天下大乱吧。“
”这你倒是放心,镇国府的李健峰将军稳住了战局,可真是虎父无犬子。“
……
嘶,流云的手被绣针刺破,一滴血珠溢了出来。她只感觉心里闷得发慌,镇国大将军战死……他肯定很难过吧,可她什么也帮不了他……边疆形势如此危急,他会不会出事……
她顿时放下手中的锦绣,脑海中有了决断。
“报告将军,末将有事禀报。“帐外突然传来刘副将的声音,李健峰便让他进来了。
只见刘副将押着一个清瘦的士兵走了进来,说道:“启禀将军,这个人在你营帐附近鬼鬼祟祟的,还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我怀疑他是个奸细!“
“哦?“李建峰一听顿时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营帐外……“还没说完只见那士兵抬起头来,一双湿润的眸子颤颤的看向他,流云!!!
他当即惊得差点叫了出来,连忙道:“刘副将,你出去吧,这个人我单独审问。“
”这……好吧,将军多加小心,末将告退。“说吧刘副将就退了出去。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真是气死我了。”李健峰一把将流云肩膀抓住,目光中充满了担忧。
看着一脸生气的李健峰,流云抹了下泪水,呜咽道:“我想你。”
李健峰听这三个字顿时愣了一下,旋即一把将流云拥入怀中,只感觉鼻子酸酸的。
两人就这让抱着,似乎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许久,李健峰松开流云说道:“流云,战场实在太危险了,明日我就差人送你回去。”
“才不要,我花了半个月才来这的,你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流云自然是不依。
“流云,你听话,这真不是儿戏。”
“放心吧,我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会武功的。”说着流云便是使出一个把式来,英气地看着李健峰。
李健峰见此也不好再反驳,只要求流云必须都呆在自己身边。于是流云便女扮男装的留在他身边,当起了亲兵侍卫。
这几日下来,李健峰发现自己真是小看了流云,边塞恶劣的环境她是一点都不抱怨。最可贵的是流云对兵法还略有见解,有时还能给他带来一些启发,随之战局也趋向稳定。
是夜,李健峰和流云躺在营地山坡的草地上,流云扭头看向李健峰,推了推眯着眼的他说道:“建峰,你说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去浪迹江湖怎么样,就不用在意别人怎么说了。”
李健峰一听,看向流云熠着星光的眼眸,一时竟说不话来。半响,只见他,抬头看着漫天星斗,“流云,我也想和你浪迹江湖,不再受这些束缚,但我父亲临死前让我誓死守护这片土地,我们李家,世代忠良,我不能弃之不顾。”
流云深深地看着他,忽然觉得李健峰成熟了,不再那么不计后果,懂得了责任与担当。她伸出手握住他宽厚的手掌,依偎到他身侧,柔声呢喃道:“那好,我陪你。”月光倾泻而下,似给他们盖上了一层轻纱,此刻真是静谧安详。
可此时几个声音突然悉悉索索地传来,“你说咱们将军怎么整天跟那小子混在一起啊,同吃同睡的。”“说不定咱们将军有龙阳之好啊,嘿嘿”“说不定是真的,我听说将军现在一个老婆都没有。”“是吗?……”几个士兵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此时流云已经是在李建峰的怀里笑出了眼泪。而李建峰的脸是黑成了锅底,看着笑得不行的流云不禁眯着眸子,“你还笑,我现在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个正常男人。”说着就将流云搂进怀里。流云一声娇呼,急忙挣扎道:“建峰,别闹,哈哈,建峰……”
此间光景,不禁感叹,月色真美。
一次战斗中,流云还是不小心受了伤,这可让李健峰担心了起来,强制地让人送她回长安。流云怎么说也没用,只好答应回去。
离别的古道上,看着即将启程的流云,李健峰不禁说道:“流云,待我回京之日,就是娶你之时!”
流云闻言莞尔,欠身回道:“流云期待将军凯旋。”
辘辘的马车声渐渐远去,李健峰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大漠的生死场。
6
这一年暮雪纷飞,长安城头却是张灯结彩,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迎接他们的大英雄,将匈奴大败八百里的李将军。李健峰骏马宝剑,气势非凡,只是那乌黑的发丝间掺杂着缕缕白色。这些年来的边塞征战,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凶险艰难。
富丽堂皇的皇宫大殿内,皇帝为李健峰举办了一场奢华的庆功宴,大臣们纷纷向李健峰道贺。
一番歌舞过后,皇帝举杯道:“李爱卿,此番立下大功,朕要重赏!”
“保家卫国,本是臣的分内之事。”李健峰连忙说道,想着就要请皇帝赐婚一事,皇帝却先开了口,“爱卿,这样,朕封你做个镇国公,世承爵位。“
李建峰听完脸色却是一变,他一旁的刘副将听此更是做势就要起身申辩。李健峰暗自按下他,俯首谢恩:“多谢陛下隆恩。“
这镇国公说的风光,其实就是一个虚职,这是杯酒释兵权啊。李健峰心中一黯,一切想法在这一刻都将化作尘烟。
“爱卿快快起来,听说你至今未娶,这样,朕作主,将玲珑公主许配给你。“皇帝见此,颇为满意。
李健峰此时已经知道皇上的意思,也唯有先应和下来。
待众人散去,只见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俯身说道:“陛下,这么做不会寒了人心吗?“
皇帝叹了一声,旋即眼中又露出凌厉的锋芒,“四十万铁骑啊,你让朕如何放心……“
怡红院的阁楼里,流云在铜镜里左看右看,似乎对这装饰总是不甚满意,那些饰品是换了又换。此时,只听见下面一阵骚动生,说是李将军来了。流云当即一抹喜意涌上眉梢,急忙起身朝楼下赶去。
“李将军,您是来找流云的吧,我帮你叫她去。“红娘笑道,说着就要上楼去找流云。
“不,我不是来找她的,给我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吧。“李健峰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让红娘是一阵诧异,旋即回过神来,也就按照吩咐去张罗了。
流云目光急切地寻找着那思念了无数光阴的人儿,终于她看见了李健峰,可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此时李健峰正搂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嬉闹着,他脸上添了些风霜的痕迹,似乎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摸样。她忍着泪水,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一双眸子痴痴地看着李健峰。
此时李健峰也是看见了她,对上那双眼睛,他心里一颤,不觉低垂了眉眼。
“将军可曾记得流云吗?“流云哽咽了声音。
李健峰顿觉心中如同利刃插入般疼痛,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缓缓说道:“记不太清了。”
流云听见这短短一句话,顿时泪水倾泻而下,仓皇地后退了几步。这么个日日夜夜,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吗。这一刻,她直感觉万念俱灭,耳边一片嗡鸣。
她想抓住他的衣领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但她不会那么做,她流云纵然输也输的起。稳住情绪,她抬起泪眼婆沙的脸,凄美的向李健峰笑道:“将军或许不记得流云了,却不知流云昔日对将军颇为钦慕,今日想为将军唱上一段词句,不知可否?”
李健峰颤抖着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子,点了点头。
“一马离了居庸关,昔日恩情全抛却,梦醒念君到日暮 ,夜夜苦等长明灯,满腹辛酸诉与谁 ,往事不堪再回味……”流云神色戚戚,声如杜鹃啼血般哀愁,似是追忆,似是怨,似是恨,似是难舍,一曲歌毕。流云不再回头,转身离去。
李健峰看着那里去的身影,眼睛不禁红了起来,他想叫她却是如刺在喉,那声流云中是没有说出口。
李健峰离开时将红娘叫了过去,暗自说了些话。
房间里流云伏在桌子上流水止不住地流淌着,这些年的梦想,这些年的朝思暮想,一夜之间成了镜花水月,她恨他,却也恨不起来,只能独自咽下这最苦的果。她不可能嫁给他了,即便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他们了。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他们,他们回不去了。
“你说这女子真是悲惨啊,李将军都不认她了。”“哎,男人啊,都一个样,喜新厌旧。”“是啊,女人啊,一旦人老珠黄了谁爱呀。”……外面的姑娘们谈论着,屋里的人却是断肠。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只见红娘走了进来。
“哎,流云啊,你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切莫过度伤心。”红娘见她如此也是颇为心疼。说着她从怀里掏出来一大袋的金银,接着说道:“流云,这些钱财你拿着,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吧。”
流云想来红娘说的也对,自己或许是该离开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只会触景伤情罢了。旋即她接过钱财,说道:“红娘,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流云毕生都不会忘记的。”
“傻孩子,你跟我还说什么谢字。”红娘看着憔悴的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尾声
昨夜和李建峰告别后,今日一早,她便背上包裹出了怡红院,他却没来,只是安排了一架马车和他的亲信王明送她。
流云等了好一会儿,见他还不来,索性就让王明出发了。
一连几日都是在路途中,转眼已经是到了秦国的边界。流云本想回老家汉中,王明却说那里最近正在捉拿反贼,禁止通行,也就听王明的去临近的赵国住一阵子。
这一日,他们刚出了边境的城门,忽地流云听见有人在说什么“镇国公李健峰逆徒谋反,被株连九族……”她急忙掀开帘子朝外面看去,只见城墙上一张告示刺目的出现她眼中。
“停车!停车!王明快停车!建峰出事了!,呜,呜,你停车!……“流云一下子疯狂般叫道,去催促驾车的王明,最终呜咽的流泪求着王明。这时她哪里还不明白,李健峰何曾变过,他还是那个傻得要命的呆子,骗她离开,自己留下面对死亡。他真傻,他为什么不让她陪他,他真傻。
此时王明也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将军说了,一定要带你出秦国,永远都不要回去。我不能停,不能停……“
这一日,边塞又下起了大雪,通往赵国的古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只听见那风中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我要回去,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