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一直觉得,我爸妈的关系淡淡的。每当我翻到知乎里面,那些关于父母恩爱,子女被秀一脸的问题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这个问题我只能看,不能答。
我爸妈,从来没有在我面前牵过手,我妈也从来没当着我在我爸面前撒娇,总之,知乎上那些父母秀恩爱的答案里的那些事,我爸妈好像都没有做过。
今天妈妈来看我,傍晚我打电话约爸爸吃饭,爸爸有工作要忙,没有空,于是我随口说了句:“没事的,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招待妈妈的。”我爸在电话那头笑了,说:“你妈妈在你那里,我当然放心了!我看你那儿离公园挺近的,你可以带着你妈去逛逛。”
“放心”这个词,对应的是“担心”。一句“放心”,突然把我记忆里许多细碎的小片段都捞了起来。
初中搬家的时候,记得我从一个箱子里翻出过一幅水墨画,画上画的是满池的荷花,我觉得很新奇,问妈妈那是谁画。妈妈看了一眼,随口答道:“哦,你爸当年画给我的。”
我妈妈很少独自出门,记得有次妈妈要外出学习,我爸趁着妈妈捡行李,说了好多注意事项,最后听得我妈都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我会看着办的,你别操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当时只觉得爸爸啰嗦,妈妈嫌弃爸爸,却全然感受不到爸爸的用心;
我跟爸爸打电话说妈妈要独自去哪里哪里,爸爸总是会说:“哦,那她知道怎么搭车吗?你告诉她,不行就打的。”
爸爸还说过:“你得照顾着你妈点儿,别光自己贪玩!”
爸爸还说过:“在外面你比你妈机灵,你是大姑娘了,要带着她。”
爸爸还说过:“你别让你妈一个人去,你陪她去。”
……
这样让我也时常觉得,我妈比我还要单纯,我得护着她,不然她出来要吃亏。以至于她能够独自搭乘地铁来我这里,我都觉得是件特别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
可是实际上并非如此,渐渐的我发现,什么嘛,我妈根本一点都不是我爸爸口中那个弱弱的小女人!她脑子比我灵光,做事比我利索,完全不用我罩着,大部分事情都能自己搞定,甚至我搞不定的事情她也能搞定。
搞不明白我爸哪里来的那么多担心。
小时候,家里是爸爸掌勺,爸爸做的饭菜特别好吃,我爱吃鱼,家里每周必吃的一道菜就是水煮鱼头,非常鲜美;还有一道水煮香干,因为要放不少豆瓣酱,小时候最开始没吃过豆瓣酱,这道菜里豆瓣酱很多,味道又好,自然就印象特别深刻;小时候觉得油淋辣椒太辣,但依旧喜欢吃,爸爸总是会在一碗辣椒里,挑几个最嫩的辣椒,然后一本正经的跟我保证:“你相信我,我给你挑的这个,绝对不辣!”大多数时候真的不辣,有时候还是会很辣,咬一口觉得辣,就很自然的丢到爸爸的碗里,爸爸会再挑一个说:“这次的绝对不辣了。”我记忆中只觉得爸爸总给我做我爱吃的菜,却忘记了这些菜也是妈妈特别爱吃的。
因为在家是爸爸掌勺,在外婆家是外公掌勺,在舅舅家,额,在舅舅家吃单位食堂。所以在我童年的认知里,总觉得一个家里,男人都是要掌勺的,家务活儿谁有空谁就干,还有男人不对女人发火是最基本的,女人也没什么事情值得哭,因此女人不是脆弱,应该是坚强,至于男人打女人,我的天,你开什么玩笑,打女人的男人可以去死好吗?!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好像世界并不是这个样子:好多家里面都是女人包揽家务,做饭好吃的大多是女人,男人跟女人吵架也很正常,他们甚至真的会打起来,而且女人哭起来可以撕心裂肺。从前我只觉得,社会风气真是差,就不能文明一点吗?现在回想起来,倒也不能说是社会风气差,只是家里比较有爱罢了。
从前会因为挂在嘴边的爱感动得不得了,会因为玫瑰巧克力浪漫到眩晕,毕竟那是我们家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我们家只会有每当妈妈生日,爸爸做满满一桌子的好菜;
我们家只会有妈妈兴高采烈的跟爸爸说着一些有趣的事,而爸爸听得很专注;
我们家只会有每次爸爸回来,妈妈都会炖营养的粥或者汤。
可日子不就是应该这么过吗?因为我一直拥有这些,所以觉得这一切都合情合理,理所当然。
以前带过一个学生,家境很好,但是她很顽劣。有次我跟她聊童年的傻事,跟她说:“小时候我坐爸爸的摩托车,坐在摩托车前面的油箱上,爸爸把着车龙头,就能把我圈在怀里,不让我掉下去,我也扶着车把手,假装自己在开摩托车,天下雨的时候要穿雨衣,只漏出个脑袋来,两条手臂之间就会有个低洼的地方聚集雨水,我就总会时不时用手去戳小水洼的下面,让雨水流下去,我爸怕我松手掉下去,叫我不要戳,我不听,我爸就说,你把雨水攒在这里,我们待会儿去外公家捉一条鱼,回家的时候直接放在这里面,它就不会死。我说,这水很浅,它游不动。我爸说,它不用游啊,只要水能够淹没它的头,它就能活。然后我就乖乖的盯着那个小水洼,生怕漏了一滴水,盯了一路,等到了外公家,爸爸刷拉拉的扯下雨衣,雨水全漏了,我急得直跳脚。”
一向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她突然变得好严肃,很认真的说:“你小时候真幸福,如果是我家,我爸绝对会骂我:你个小兔崽子,你再戳下试试?!打烂你的屁股!哪像你家,还会给你讲故事,你真像个小公主!”听得我默然无语。这么多年,那一瞬间最清晰的理解到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感恩爸妈,给我一个有爱的家。愿爸妈永远健康快乐。